廊外是壓抑的黃昏,天空赤紅,像是有某種液體即將沿著邊緣凝滴而下,庭院內紫竹葉影婆娑,每一根竹葉投下來的影子都像在分割他腳下的道路。
像是想要舉目凝望,然而視野里就連“黑暗”這種名詞也顯得十分抽象、不具體,雪發小孩只能聽到,凄清的風聲里,有若有似無的誦經聲穿過四方天井,被渡了過來。
他停下腳步,垂手立于籠中。
的雙足布滿灰塵、細碎的傷口,當辨別到梵音的具體方位時,五就毫不猶豫地繼續往前奔跑了
越過一扇扇緊閉的障子門,越過一位位將他視作空氣的仆婦,足下的道路逐漸開闊,當他邁入中庭,誦經祈禱的梵音亦在耳畔陡然拔高。
在被噪音吞沒之際,他猛然撞進到了一個寬闊的懷抱中。
四周宛若被按下暫停鍵,變得死寂無比,無數道或驚詫,或猜疑的視線齊刷刷凝視而來,宛如被驚擾到的鴉群的凝望。
在此之中,頭頂那道平和的目光,便顯得格外突出。
「找到了。」
五聽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脹脹的,有什么東西就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他仰起頭,下意識緊緊、緊緊抓住了面前人的衣袖,笨拙,卻篤定,那東西就化作聲音,被吐了出來。
“舅。”
空氣里有壓抑的氛圍在彌漫,篝火爆裂開來發出噼啪聲,雪白的魂幡,在如血的夕陽中飄飛不定。
沒有回應。
“人”的身體仿佛僵硬了片刻,半晌,才有一只寬大的手伸下來,輕輕撫了撫他的頭。
一聲嘆息落下,融入進凝滯不動的空氣當中。
五的眉宇蹙起了困惑的弧度。
「不,不是舅舅。」
“小兒無狀,驚擾覺言法師了。”
鐘擺掃過,一切又都重新活了過來,立馬有仆婦聞聲躬身而來,殷殷告罪道,想要帶小孩退下。
仆婦的手已搭在五的肩后,卻在將要使勁時被人攔了下來。
“不必。”
話語中的那位覺言法師抬手道。
小五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人牽了起來,有人帶著他往
前走,最終停在了方寸祭壇前。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那人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五條公子,肯定也想見他最后一面。”
小五于是又嗅到了,那種馥郁到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檀香氣息。
他遲疑著向前伸手,觸摸到了花朵,也觸摸到了花朵中冰冷的那只手。
有人躺在此處,悄無聲息。
五嘗試著握住那只手,就像從前,手的主人曾無數次牽住他那樣,緊緊地握住。
熟悉的手掌,熟悉的觸感,要找的人原來就在這里,但跟以往不同,失去溫度失去脈搏,便令人覺得有些許陌生起來。
好奇怪。
孩子的面孔有種令人不忍的純然與天真。
舅舅為什么會睡在這里為什么不回應他又為什么會散發出和死去兄弟一般的氣息
他無暇思索,覺言法師的聲音已再度于頭頂響起。
“新年初詣時,我曾聽你舅舅提起過,他世上唯二放不下的人,就是你和凪夫人,五公子,依照你的出身,今后還將會有無數苦難,但也請您想起今天,想起徹公子對你的關心。”
“無論有多遠,還請不要迷茫”
法師的聲音漸漸低迷,被晚風吹散得七零八落。
周際梵音再起,籠僧們1手持念珠,低頭誦經,送往迷途之人,前往極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