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生最初記憶,很快如風中吹散的煙,只殘留在午夜夢回的時候,猶如夢魘般,將他驚醒。
不過小江宴是不怕的。
因為一睜眼,哥哥就在身邊,知道他做噩夢了,會安慰著將他攬在懷里,輕輕摸著頭。
在江宴記憶中,這世界總是很冷,四季好像只有寒冬。
他和哥哥一直穿著單薄衣衫,睡過最溫暖的地方,就是鋪著干草的破廟里。
時至兇年饑歲,大城小鎮,都有流離乞丐,他們并不是唯一無家可歸者,不少與他一樣大,四五歲的小孩流落街頭,四處乞討。
可江宴從不覺得自己和他們一樣。
他也不喜歡別人叫他“小乞兒”。
為了這事,他與一個鄰居乞丐,打了一架。
對方比他大幾歲,不過他才不怕咧。
江葉草回來,就看到江宴一手揮舞著小拳頭,一手捏著石頭,臉上掛著傷,正和剛結識的乞丐朋友打得不可開交。
沒有半點猶豫,江葉草放下粥,加入了戰斗。
打完朋友,江葉草指著江宴臉上的傷痕,憤怒道“為什么欺負我弟弟。”
朋友鼻青臉腫,捂著被江宴砸得血淋淋的眼睛,哇哇大哭“我才沒有欺負他,是他先打我的”
江葉草氣焰一下弱了大半,得知來龍去脈,氣焰徹底沒了。
乞丐朋友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只是叫了他聲小乞兒,問他幾歲了,他就用石頭打我。”
本以為是對方趁自己不在,欺負弟弟,誰知是弟弟先打的人,江葉草愧疚的分了一半稀粥給乞丐朋友,剩下的在江宴咕嚕咕嚕喝的時候,摸了摸那小腦袋。
“為何打人,”
江宴還有點嬰兒肥的小臉,喝粥時漲鼓鼓的,可愛極了。
他表情卻不可愛,像只捍衛地盤的獸崽,氣勢洶洶道“我才不是小乞兒,”
沒人要的才是乞丐。
“我還有哥哥,才不是沒人要的小乞兒。”他倔犟道。
江葉草眼睛微紅,瘦弱的手臂將弟弟緊緊抱著。
“哥哥肚子怎么在咕咕叫,”把小臉埋在他懷里的江宴,不懂道。
江葉草揉著他的后腦勺“因為有個果子,叫咕咕果,哥哥路上吃了一個。”
江宴眨了眨琉璃般的烏黑眼睛。
原來是這樣。
他們住在一個昏暗潮濕的洞里,江葉草從來不讓江宴出去,外面的世界如何,江宴并不知曉,他每日提著一盞流螢小燈,在洞
里乖乖等哥哥。
他怕黑。
流螢小燈,是哥哥在林間抓了一夜螢蟲,給他做的。
像星星一樣漂亮。
江宴最討厭冬天,尤其討厭下雪的時候。
那個被他打過的鄰居乞丐死了,死在一個大雪天。
哥哥發現他好幾日沒回來,出去尋找,最后拖著一個硬邦邦的尸體回來了。
不知凍死的還是偷人吃食被打死的,鄰居乞丐變成了尸體,死尸瘦如枯柴,面色泛著紫青,單薄衣衫破破爛爛,難以遮體,全身僵硬的蜷縮著。
而鄰居乞丐,其實不過七歲,與哥哥差不多的年紀。
江宴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
他十根白嫩的小手指,緊緊握住江葉草的手,他想,自己再也無法獨自在洞里等,看著哥哥出去了。
鄰居乞丐就是一去不返,回來變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