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時,正是學宮傍晚午學下課的時候,幾十個低年級的小孩一股腦的沖出來,五六個人拿著幾塊銅板向著到處是叫賣的吆喝聲的吃食鋪里跑。還有不少附近工廠的家長接孩子,然后順手用自己的工錢給孩子買個吃的甜嘴。
只是實在是有些不倫不類,在每家的店鋪前面都有一家外宿的小攤。
但其實這地的封君琇瑩,沒想搞這么大的。本來也就幾個附近的村民搞點棗什么的賣,結果主要不還是因為五國貴族被剿,齊國又總愛搭不理,不跟著做生意了,許多東西賣不出去好價錢,加上秦人又不喜歡消費,還不習慣把錢儲存在銀行,導致琇瑩實在是拿不出錢,只好想辦法刺激一下消費。
他就又在附近加了幾條街,溫柔的讓那些秦商將投在六國的錢往這里投。
然后可能一下子商家太多了,導致三瘋狂內卷降價,多虧琇瑩當時還調節一下物價,不然非得出現通貨緊縮不可。但這一下子讓學宮的學子連同工廠的工人們都開始買吃的了,現在已經成為了習慣。
后來不光吃的,周圍的鋪子應有盡有,秦國的玻璃,荼葉,紙,肥皂,齊楚國的綢襯,只要你想,這里就有,故而有不少坐馬車的婦人和少女從內城結伴而來逛街,反正這條街現在比起章臺宮對面的那條傳統的貴人商業街還繁華。
咳,琇瑩預計年年收這里和韓魏那邊學宮的稅和房租正好養得起大秦修路的隊。
扶蘇口里叼著個小棗麥餅,咬了一大口,跟著那賣餅的老婆婆嘮嗑。
他是常在這邊玩的,琇瑩的封地上的人沒幾個人不知道他的。
那婆婆生意好,今天的餅只剩下個底了,一臉慈愛地看著他和旁邊的孫子吃糕,好像看著十幾年前的小琇瑩公子向她討棗吃,又從筐里掏出了一塊大的。
“好久不見小公子了,小公子要不要再來一塊,這糕好吃的緊,還是當年公子教我的呢。”
扶蘇也不客氣,抹了抹嘴上的糕渣,然后拿了幾塊遞給了他身后跟著的人,他先遞給了濟他們,又依次給了蕭何,曹參,樊噲他們,最后才給了一小塊給劉邦。
“快吃,吃完你給錢。”
劉邦瞪大了眼睛,然后轉首又嬉皮笑臉了,他將那一小塊糕吞了,也沒品出了味,就掏出了幾枚銅板付了錢。
“好好,我給我給。”
扶蘇這才笑起來,“婆婆,餅賣完了,你早回家啦”
那婆婆也笑,她露出了只剩幾顆的黃牙,用充滿皺紋的手摸了摸她身邊的黑臉小孩頭頂,“對對,我回家。”
那小孩給扶蘇露出了個鬼臉,然后幫著推車。
扶蘇也回了個鬼臉,才往前走。
劉邦跟樊噲他們東張西望,心早就飛了。
蕭何看著他的行為覺得頗為奇怪,“公子與這地頗熟。”
扶蘇吃了糕后,再沒有吃過別的東西,他又扭頭看向那祖孫倆小小的背影,一人老得弓著腰,步子蹣跚,一個還太小,左腳絆右腳。
“我王叔每次到了這里,都會帶我來吃糕餅。婆婆原先是賣棗的,后來是王叔說賣棗不掙錢,教她做的糕。她家里只剩下那一個小孫子了,她大兒子死在了秦趙之戰中,幾年前秦地多雨,她家里小兒子又為了救糧,被水沖走了。”
無所謂多言,寥寥幾句便是這悲慘的一生。
蕭何再不言,世態炎涼,盡入眼中。
扶蘇又道,“這里在外面賣吃的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只是婆婆格外難些,她已老了,踩動不織機,她大兒子是有爵位的,是有一小塊地,可她收不動麥,冒著大水,去給孩子撿麥吃。多虧是王叔看見了,派人救了她。王叔很難過,在父王面前一直哭。后來,建這條街時,這邊的外面攤位是王叔一個一個選的,他們大多都是犧牲秦軍的女眷和遺孤。”
蕭何看著這熱鬧的繁榮,垂下了眼睛,你所以為所有的不倫不類,都有一段恰好的苦澀用心。
他嘆了口氣,發覺自己錯得徹底。
你未見過天下的苦楚,便以為自己懷才不遇受的苦便是苦了。
后來名滿天下的蕭丞相,曾坦言他是在這一刻,才開始真正的明白了他要如何做官,或者說他要做什么樣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