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需要有最出眾的德行與才華,但必須有足以駕馭那些身負才華的人的能力與鐵血手段。
與平南王相比,太子雖才能稍顯平庸,但他更會權衡利弊,也更能狠下心來,有朝一日便更能握得住被遞到他手中的權力。
皇帝認為,為君者,孤家寡人,可以寵愛數不清的女子,卻不能耽于兒女情長,唯獨鐘情于一人。
必須有一顆冷硬的,不會因任何人而動搖的心,如一柄只由自己掌控的利刃。
若有心愛之人,那她便是最好的磨刀石。
祝隱洲原本是比太子更冷厲的一柄利刃,但美中不足的是,這柄利刃身上竟有了一道細小的裂痕。
眼下或許還微不足道,但假以時日,卻可能足以使一切分崩離析。
只要能將這唯一的不足之處剝離,祝隱洲會比任何人都更適合坐上那把龍椅。
“當年那個考驗,祝清做到了,所以他成了太子。你呢難道打算重蹈你父親的覆轍嗎”
祝隱洲眼底沒有任何情緒“可惜,深得你真傳的太子還是死了。”
“對,因為你更狠。”
“既然如此,你應也比祝清更能舍棄那些無用之人。”
“朝上還用得著沈相,沈氏女還不能死,但你必須休妻。”皇帝語氣高高在上地命令道。
皇帝只剩平南王這一個兒子,也只能傳位于他。好在平南王如今的妻子并不足以影響他的心神。
之前皇帝并未想過要傳位于平南王,便也沒有干涉祝隱洲的婚事。
但同樣是太子妃的位置,即便陳氏女和沈氏女都出自丞相府,能帶來的影響卻并不相同。
外人都說太子是對陳氏女一見鐘情,但皇帝很清楚,她與太子發妻的那幾分相似能讓太子娶她為妻,卻不足以擾亂太子早已被打磨好的心。
且她并不為陳家真心愛重,只是一枚棋子罷了。
而沈氏女背后的沈相本就實力不容小覷,她還深受沈家人疼愛。若祝隱洲今后成了皇帝,沈家便很可能會借此在朝中專權。
皇帝一生為了皇權殫精竭慮,到了時日無多的地步,他不會讓未來的帝王被區區一個女子牽動心神,更不會眼睜睜地留下外戚專權的隱患。
他以為一向理智的祝隱洲會做出最正確的決定,卻聽見祝隱洲漠然而篤定道“我不會休妻。”
皇帝蹙眉追問他“為何”
祝隱洲面容沉靜,不作解釋。
三年前他既然娶了沈晗霜,他這一生便只會有她這一個妻子,不會做出拋棄發妻的事情。
若他是太子,沈晗霜便一定會是他的太子妃。
似是看出了祝隱洲的態度,皇帝想起了什么,臉上帶著惡意的笑容“當年你的父親也舍不得,可你的母親最終還是因他和你而死。”
想起母親臨死時的模樣,祝隱洲眼底掠過些許沉暗的情緒,又于轉瞬間被掩下。
“你或許還不明白,你已經沒有能同我提條件的籌碼了。”祝隱洲一改平日里端方持重的模樣,漫不經心道。
“先帝的手,伸不了那么長。”
一個將死之人,卻以為自己還有資格坐在賭桌上。
“你”皇帝被祝隱洲話里的忤逆刺激得嗆咳不止,臉色霎時漲紅,“混賬”
祝隱洲卻繼續語氣隨意道“若你死后還想入皇陵受天下供奉,該求我。”
“還是說,你更想去亂葬崗”祝隱洲眉梢微挑,沉冷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他一日都無法忘記。
當年祝隱洲的母親被皇帝用鶴頂紅毒殺后,便被太子命人拋尸去了亂葬崗。
等平南王帶著祝隱洲趕到時,她的尸身已經被野犬啃咬得殘缺了。
那日母親身穿的雪青色繡裙,還是她讓祝隱洲幫著從好幾套裙衫中選定的。
但也已經被撕破,被暗紅的鮮血浸染,看不出原本面貌了。
終于平息下咳嗽的皇帝對上祝隱洲冷清陰沉的眼神,不由得心神微凝。
他從未見過祝隱洲此時的模樣
清雋鮮明的眉目間多了幾分凌厲的邪氣和殺意,一貫無波無瀾的眼底透著給人以濃重壓迫感的凜冽。
再不是那個清冷克制的如玉君子。
而像是來找他追魂索命的惡鬼。
祝隱洲竟不只是恨他,還想殺他。
僅僅為了他的母親。
在他一貫的克己疏冷之下,竟把這份殺意藏了這么多年。
“你到底想要什么”皇帝勉強按捺著怒意問祝隱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