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窗簾縫隙透出的幽暗陽光,甜膩的香氛在鼻間蔓延,伴隨著如同在耳畔響起的電子音
嘀嘀嘀
剛過完二十五歲生日的洛泱,在黑暗里睜開眼,陌生的環境,似乎是在醫院,下意識伸手摸摸躺在身邊的簡裴杉,摸到了一片冰涼。
他遲疑幾秒,腦海里有一段陌生記憶,從去年回國之后開始,與他的記憶分道揚鑣,沒有在玉蘭市的藝術展見到簡裴杉,也沒有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巧合相遇。
除了沒有簡裴杉,其他的一切如常。
在這段記憶里,簡裴杉是霍序商的伴侶,幾個月前出逃失敗被霍序商逮回去,因為自殘被送到醫院里治療,精神狀態岌岌可危,他聽聞這個消息,懷揣著自責來到醫院探望簡裴杉。
但簡裴杉不肯見任何人,每天把自己關在不見天日的病房,依靠打營養液的點滴活著,護士說他聽見霍序商的名字就會全身發抖,不配合心理醫生的治療,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徹底垮掉。
每天,他會來到醫院里,抱著畫板畫一張窗外的景色,交給護士送給簡裴杉。
冬日的大雪白茫茫,窗外的小公園里小朋友蹦蹦跳跳打雪仗,一家三口笑哈哈堆雪人,年邁的老人為伴侶鉤織圍巾,年輕情侶互相依偎取暖
他一張一張畫給簡裴杉,用自己的畫筆做簡裴杉的窗戶,代替他看看這個美好的世界。
不久之后,他第一次見到簡裴杉,簡裴杉很瘦,瘦到下巴尖尖的,瘦巴巴臉頰突出一雙毫無神采的黑眼珠子,藍白條紋的病服下肋骨清晰,手腕細的像小孩子,整個人脆弱的仿佛一捏會碎掉。
簡裴杉就這樣坐在窗邊,眼神專注望著窗外的飛雪,隔絕在自己的世界里,對于他講的話充耳不聞。
直到傍晚雪停,簡裴杉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我已經嘗試過,我逃離不了他。”
逃離失敗之后,他徹底認命了,再也不敢反抗了,“你走吧,讓他見到你來探望我,我要被懲罰了。”
以洛泱的能力,有的是辦法幫助他們一家人消失得無影無蹤,讓霍序商再也找不到,但前提需要簡裴杉的配合,簡裴杉不能喪失希望,像個洋娃娃似得任由霍序商玩弄。
這段陌生記憶里,他看向窗外積雪覆蓋的青綠松樹,樹梢站著一只發呆的麻雀,問出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你有沒有見過一種叫做雪雀的鳥”
簡裴杉不感興趣地搖搖頭。
他娓娓道來,雪雀是一種體型很小的鳥,和麻雀差不多大小,全身像雪一樣的白,只有兩頰是橘色的,樣子看上去很可愛,但生命力非常頑強。
雪雀生活在人跡罕至的雪山極地,全世界最冷的地方,溫度常年零下幾十度,滴水成冰,只有最大型的肉食動物和長毛動物才能存活。
可是雪雀體型很小,羽毛在鳥類里不算厚實,偏偏只有它存活在雪山極地,因為雪雀有個特殊的習性,雪雀從來不放棄,不論是筑
巢還是捕食,雪雀鍥而不舍一次次嘗試,直到成功為止。
講完雪雀的特殊習性,他輕描淡寫地問“過幾天我會去趟雪山,拍攝這種很罕見的鳥,雪雀的蹤跡隱秘,拍到的概率很低,如果我把照片帶回來給你,你能答應我再嘗試一次么”
簡裴杉歪過頭盯著他,許久之后點了點下頭。
接下來的事情始料未及,大雪彌漫的雪山深處,響起的槍聲,驚飛的雪雀飛出鏡頭外,滾滾而來的雪崩鋪天蓋地掩埋一切。
再次醒來他躺在身下的病床,脊椎受損嚴重,國內國外做過十幾次手術,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大幸,他的手臂目前還能動,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快他會喪失對肢體的掌控能力,每天躺在床上茍且偷生,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要借他人之手。
他家很有錢,足夠這樣躺十輩子,可他不愿意這樣活著,于是在二十五歲生日的這天,他計劃要結束這一切。
洛泱按照記憶里的計劃,雙手扶著床費力地坐起來,拉開床頭的抽屜,里面躺著一把手槍,與一封已經寫好的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