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薛家才給拿了三千兩”
鴛鴦點點頭,“聽說二太太原本是想先支取一萬兩的。”
“張口要一萬,才給三千這可不太像是薛家的作風啊。以往但凡老二媳婦張張嘴,從來是不肯叫人失望的。”
“大抵也實在是沒法子了吧,薛家大爺突然變成那般模樣,家中生意必定受到不小的打擊,哪里還敢那般大手大腳呢薛姨媽心里必定憂慮著呢,難免要為日后多做打算。”
聽聞這話,賈母忍不住就笑笑直搖頭,“人家可是紫薇舍人之后,即便如今將鋪子全都關了,各處的生意全都收了尾,娘兒幾個只成日在家靠著老本兒過活,沒個三兩代也是萬萬吃不下那金山銀山的。”
當然了,前提是他們家沒有那等奢靡成性的敗家子兒,只過尋常富貴日子足矣。
“你跟在我身邊多年,可不像是這樣眼皮淺的。說說罷,究竟是瞞著我什么事兒呢”
鴛鴦頓時苦笑,“果真是沒有丁點兒東西能瞞得住老太太您,叫人好生無奈。”
賈母卻道“我年紀大了,身子精力都大不如前,你擔心我不愿我操心我自是知曉,只是若連你都處處瞞著我哄著我,那我與睜眼瞎又有什么不同指不定哪天稀里糊涂被人賣了去都還不知曉呢。
再者說,這一大家子有哪個是真正能頂用的要么荒唐要么糊涂要么俗事不通,更可怕的還是那等自以為滿心成算實則眼界狹隘的蠢材,我若果真撒開手去什么都不管不問了,不消多時他們就能將這榮國府的天給捅破了去。”
鴛鴦嘆了口氣,“這兩日府里隱約有些金玉良緣的流言,估計是要為寶玉和寶姑娘造勢呢。
我想著,薛家這回之所以給錢給得這般不利索,怕就是在逼二太太給個準信兒,拿出個態度來。”
“原是如此,這就對上了。”
似是有些詫異于她的平靜,鴛鴦不禁愣了一下,遲疑地問道“老太太可有什么打算您這段時日已與二太太多有不快,她又到底是寶玉和貴人的生母,還是不宜鬧得太僵”
“不必管,她們要折騰且由著她們去,總歸寶玉是個男子。”頓了頓,賈母的眼底不由閃過一抹譏笑,“你家那位二太太,只怕也未必就是當真想聘娶她做正經兒媳婦。”
先前興許是一門心思想著念著,但經過這么長時間,經過她一次又一次提醒權與錢的高下之分、官家千金與商賈之女的尊卑之別,她就不信王氏還一根筋執著著。
金娃娃可以弄進自家的大門,但誰規定必須得是正經兒媳婦了
以她對王氏那貪婪嘴臉的了解,她覺得她現下只怕是想錢權通吃,幻想著兩全其美呢。
薛家拿捏著錢財要承諾要態度,簡直就是鉚足了勁兒自己要往王氏的坑里跳。
左右影響不到什么,她自然樂于在旁看王家姐妹斗法。
鴛鴦是賈母一手調教出來的,只略一愣神便琢磨出了這話里的深意。
一時寒從腳起,迅速延至四肢百骸。
對于府里那位二太太的陰險毒辣,她算是又更多了一層清晰的認知。
“我手里的現銀還剩下多少”賈母突然問道。
鴛鴦暗暗算了算,答“上次我清點時記得應是不足五萬兩,這回又支出去一萬五千兩,攏共還剩約莫三萬出頭。”
“就這些了”
“這幾年都沒有什么進項,平日只往外出了。先是二太太一回比一回要得多,再就是這兩年官中越發收緊,寶玉每月里總要來找我好幾回,雖次次拿的也都不算很多,但零零總總加起來卻也實在不算少。”
府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月例,但那點兒東西對于奢靡慣了的賈家人來說,拿出去還不夠一頓飯錢的,時不時總要額外從官中賬上再支取一些。
而賈寶玉作為家里老太太的寶貝大金孫,王熙鳳敢拒絕自己頂頭的親公爹也從來不敢拒絕他的要求,回回張口皆痛快給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