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不知道是怎么過去的,某一日傍晚,郁潤青從睡夢中醒來,忽然覺得有點冷,才意識到如今已然是深秋之際了。
金桂飄香,穰穰滿家,雖然是多事之秋,但問心宗今年也算迎來了一次大豐收。
即便宗門每隔三年都會在上千名外門弟子中進行一場內門弟子的選拔,卻也選不出幾個真正意義上的好苗子,尤其近十年,只有一個瑤貞勉強能稱得上天資不凡,可名義上還是上一代的弟子,無法改變這一代人杰凋零的現狀。宗門幾個長老時常感慨,以為仙盟日漸衰敗,再也回不到從前那個天才輩出的好時候了。
而今年初秋的這場選拔,竟然有足足七名弟子殺出重圍,且各個都不是濫竽充數進來的,可以說一下子就將往年的缺全都補齊了。
此乃一樁喜事,也真累人,七名弟子,無一省油。
郁潤青眼疾未愈,不便下山,只好終日圍著這幾個不省油的弟子打轉,精疲了又疲,力竭了又竭,睡醒后仍不肯起,躺在廊下的竹床上打盹,直到聽見不遠處傳來輕快的腳步聲,才十分艱難的折身坐起。
瑤貞一走一蹦地到她跟前,甜甜喚道“潤青師姐。”而后問“你怎么在院子里坐著啊”
郁潤青微笑道“不小心睡著了。”
瑤貞將一筐橘子放到她身旁,又拿了一個塞到她手里“喏。”
“哪里來的”
“山下買的唄,我昨日隨師兄去金陵了,這時節滿街都是賣橘子的。”
“原來是金陵的橘子,一定很甜,多謝你想著我。”
“跟我還客氣什么嘛。”瑤貞坐在竹床上,一邊剝橘子一邊東張西望,過了一會問“怎么沒瞧見鐘知意呢”
郁潤青輕嘆道“她一早說去花間觀,半道遇上了趙春陽,也不知怎么了,兩個人莫名其妙的比試起來,比試就比試吧,那么倒霉,偏巧被陸掌教撞見”
不等郁潤青說完,瑤貞就“咦”了一聲“不是才抄過宗門戒律嗎這剛過去幾日恐怕十日都不到,就敢公然與同門私斗我師姐一定氣壞了。”
“嗯,是氣壞了,所以罰她比罰趙春陽還重,要在戒律堂關三日的禁閉。”
少年人最受不得拘束,莫說三日了,就是三個時辰也足夠她抓心撓肝的難受。瑤貞思及鐘知意入門拜師以來的種種行徑,往嘴巴里塞了一瓣橘子,忍不住笑,有點幸災樂禍地說“那待會我可得看看她去。”
瑤貞的秉性,郁潤青還是知道的,聽她這口氣,不由地問“你和她有什么恩怨”
“我才不告訴你呢,你是她師父,肯定向著她。”
“怎么會,我幫理不幫親。”
“真的”
“你也不想想,我幫著小六欺負你,聞掌教跟你師姐能放過我嗎”
郁潤青這樣一說,瑤貞才想起來自己背后有兩座相當強硬的靠山,當即咽下嘴巴里的橘子,氣鼓鼓的朝郁潤青告狀“鐘知
意總笑話我字寫的難看,說她六歲的小侄子寫字都比我好看,這也就算了,我不跟她計較,可她還非要教我寫字,我不給她教,她偏要教,結果把水撒在我剛抄好的史記上了,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抄的幾大篇史記啊全讓水給洇了”
瑤貞越說越氣,簡直要哭出來。
郁潤青等她呼吸稍微平穩些了才問“那小六可有給你賠禮道歉”
“不賠禮道歉還好呢她模仿我的字跡把史記補完交了上去,想蒙混過關,可凌師兄哪里是好糊弄的,一眼就看出來了,又害我被好一通訓斥,凌師兄說念我是初犯,給我一次機會,再叫他發現找人代寫課業,就要叫我師父到花間觀陪讀。”
瑤貞口中這位凌師兄,便是當初接替沈硯在寒川做督長的那位千尺峰大師兄,真正的鐵面無情,認理不認親,向來只看結果,不問過程,因此無論瑤貞有何苦衷,背后有誰做靠山,代寫課業就是代寫課業,該挨的罵一句也少不了。
瑤貞是乖小孩,待師兄師姐們又親昵,入門幾年恐怕都沒人跟她說過一句重話,此番蒙冤受委屈,心中的氣惱可想而知,倒難怪她這么看不慣鐘知意。
好在問題不大。郁潤青微微一頷首道“等小六回來我一定教訓她。”
縱使有些許的敷衍,也足夠瑤貞滿意,瑤貞一下子從竹床上蹦起來說“那我去啦”
郁潤青笑笑“去吧,拿兩個橘子,當著小六的面吃。”
瑤貞應了聲“好”,果真一手拿了一個橘子,臨走前還抱怨似的隨口嘟囔了一句“潤青師姐這般好脾氣的人,做什么要收她為徒呢,合該讓她拜到凌師兄門下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