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日選拔過后,七名新弟子里鐘知意是最搶手的,不僅凌越,連蘇子卓和陸輕舟都有意收她為徒,而此事本來應當幾個要做師父的私底下商議出個結論,可鐘知意忒有主見了點,當著一眾人的面揚言自己在一年前就立誓要拜郁潤青為師,絕不會因為郁潤青如今看不見了便出爾反爾,還放狠話說什么倘若出爾反爾必定天打雷劈。
修仙之人,最畏懼天懲雷劫,鐘知意又是這么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好苗子于是一眾人面面相覷后,也顧不得郁潤青愿意不愿意了,硬是按頭讓她收了鐘知意為徒。
郁潤青并不排斥帶個徒弟,只不過,鐘知意成天到晚的是真能惹事,入門才兩三個月,說貓嫌狗厭一點不過分,連帶著與她同年這幾個新弟子也愈發不老實。
單單今日,還不到一日的功夫,一個因為私斗在戒律堂關禁閉,另一個私斗的被罰掃青云階,還有個愛臭美的因為擅改校服叫人拖去山上砍柴,另有兩個沒寫完課業的,估計要點燈熬油在花間觀罰抄三天三夜。
自從這幾個新弟子入了內門,郁潤青就沒有一日不累的,基本上能坐著不站著,能躺著不坐著。陸輕舟看她那東倒西歪的樣子都忍不住笑,總說她是被這幾個新弟子吸干了精氣。
這話倒也不夸張。
郁潤青有時候甚至懷念被
幽禁在寒川的日子,自己一個人在那無盡的曠野里,想一想,真覺得清凈。
躺倒在竹床上,秋風透著習習涼意,從面頰上拂過,很舒服。郁潤青稍微振作了點,開始在心里琢磨今晚該吃些什么。
貓嫌狗厭的徒兒在戒律堂關禁閉,兩道菜足夠那就吃松仁燒豆腐好了,再來一道白魚羹。
其實想吃荷包魚,可做起來太麻煩,算了。
日子就是這樣過去的俗氣,凡庸,無趣,累得慌,逐漸把人消磨掉。
微風拂過,落葉簌簌。
郁潤青又聽到了腳步聲,感覺很熟悉,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只好先坐起身。
腳步聲很快就到了她跟前,輕輕的,細細的,像是憋著勁故意嚇她一跳。
郁潤青笑了。
自從她目不能視物后,嗅覺就變得很敏銳,所以那人一湊近,她立刻就聞出了是誰,“瑤貞。”郁潤青有些疑惑的問“怎么回來了忘記什么事了嗎”
瑤貞反問“你怎么知道是我”
郁潤青道“除了你,還有誰身上總是一股奶膻味。”
瑤貞“唔”一聲道“我走到一半,突然肚子餓,我想吃面”
郁潤青仍然是好脾氣的笑,正如她所言,她得罪不起小師妹背后的兩座大靠山,“可我不會搟面啊。”郁潤青想了一下說“我只會做猴耳朵面,要不要吃”
瑤貞說“要,多煮一些,我很餓。”
新弟子們雖然成天上躥下跳,但待郁潤青還是很尊重的,閑暇之余經常來小拂嶺幫忙做一些雜事,譬如挑水,掃地,劈柴,天氣好的時候還知道曬曬被褥。也多虧了這幾盞不省油的燈,廚房里的面缸米缸總是滿的。
郁潤青舀了兩瓢面,問瑤貞“這些夠嗎”
瑤貞似乎搖了一下頭,繼而想起來她看不見,開口道“不夠,我想吃很多。”
“已經很多了。”郁潤青這樣說著,又舀了一瓢面,而后熟練的加水,攪拌,揉勻。她從前并不擅長下廚,如今就算看不見也能做的很從容。
瑤貞沒有要幫忙和面的意思,慢悠悠地走進了屋子里,迎面是一副裱好了掛在墻上的字,頭一句寫著“煙雨江南,小舟泊定青山下,空水鮮澄,鱖魚兩尾。”落款是“處暑記,江南游”,旁邊蓋了郁潤青的閑章“草木知春”,另有一個篆書閑章“天涯共此時”。
“瑤貞。”
“嗯”
“你要不要吃松仁豆腐你師姐清早走的時候說了要吃,晌午我特意讓人把豆腐送來了,可這個時辰了她還沒回來,恐怕又讓什么事絆住了腳再不吃該壞掉了。”
瑤貞道“我不愛吃豆腐。”
郁潤青一怔,又笑了,聲音溫和柔軟“你還挑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