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潤青起身走到格柵前,取出一卷畫軸,在案幾上展開,只見畫中四面留白,只有兩個女子交疊的背影,前者穿紫衣,發髻松散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掐著筆,一手托著腮,沒有正臉,卻是一目了然的嬌俏活潑,后者則穿著閑適的寢衣,系著發,俯著身,握著紫衣女子持筆的手,是那樣的一絲不茍。
“我還以為這個人不是你。”郁潤青像是松了口氣。
陸輕舟盯著那副畫,良久,抬眸笑道“這些畫你還留著。”
“為什么不留著。”郁潤青很喜歡自己這個時期的畫,隨意自然,輕盈靈動,沒有刻意賣弄畫技而生出的匠氣,像是只畫給自己,精心珍藏,終生不會外傳。
“收起來吧。”陸輕舟道“當心被水浸濕。”
郁潤青聽她的,將畫軸送回書房,回來時卻又拿了紙筆,有些好奇的對陸輕舟道“我能看看你是怎么寫字的嗎”
陸輕舟接過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下“郁潤青”三個字,因為略有些潦草,更顯筆順的不尋常。
郁潤青睜大眼,驚奇的像個小孩子“你真是自己學的寫字,這么厲害。”
陸輕舟看著她,語氣溫軟“這有什么厲害的,你不是還會用左手寫字。”
左手寫字是郁潤青的獨門絕技,幼時一貫引以為傲,便是長大了,聽人家提起,也忍不住要賣弄。她彎唇一笑,用左手拾筆,在“郁潤青”的旁邊整整齊齊的寫下“陸輕舟”三個字。
陸輕舟垂眸,盯著紙上那對緊挨在一起的姓名,又看向郁潤青。
恰巧,郁潤青也在看她,那樣全心全意的注視,令陸輕舟心口一顫“你”
郁潤青猶不自知,將一盞香濃溫熱的茶水推到她面前,眸光雪亮道“怎么了”
少年人的心思如同六月的天,總是變化莫測,叫人難以揣摩。
陸輕舟虛握住茶盞,掌心燙,心里也發燙,不得不承認,自己遠沒有表面上這般從容,郁潤青一會疏遠,一會親近,簡直讓她
陸輕舟握緊茶盞,忍耐著源源不絕的炙熱,看著郁潤青道“適才我來的時候,你似乎不大高興,我以為你不愿意見到我。”
郁潤青忙否認“我沒有。”可又不知怎么解釋,眉頭微蹙,思忖半晌,才很小聲的說“我就是很難把現在的自己和以后的自己,當做是一個人,所以”
“所以什么”
“你,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
郁潤青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緊抿著唇,一鼓作氣似的說“所以,你喜歡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這樣的話,幾乎是把自己的心思都點破了。郁潤青徹徹底底的漲紅了臉,分明害羞到了極點,卻還是強撐著不移開視線,像是迫切的想要從陸輕舟的反應里捕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樣強烈的,直白的目光,讓陸輕舟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這一刻,她幾乎能聽見胸腔里咚咚咚的心跳聲,像是一只橫沖直撞的小鹿,從已然流逝的歲月中飛奔而來。
郁潤青湊近了些,眼神比方才要柔軟許多,濕漉漉的,那是少年懵懂的情愫,摻雜著一點克制的歡喜,赤忱而又不安的試探“倘若,我永遠都想不起來從前的記憶,你還會喜歡我嗎”
陸輕舟長睫一顫,心底忽然萌生了一絲隱秘且低微的愉悅,她想,郁潤青一定不曾用這樣的眼神,注視過除她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只是這一絲愉悅,還不足以撫慰洶涌的嫉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