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來,關于童年的記憶已經成為了一棟坍塌的廢墟,再也沒法從中再獲得哪怕一點值得慰藉的東西。班尼亞里的蒸汽鍋爐讓本就無法尋覓的畫面更加灰白,他的母親他都記不清母親的模樣了,只記得她黑色的頭發和頭巾,愁容滿面,用裙子兜著幾只松果,她俯下身對于那時候的他而言,所有大人都是高大的,就連低矮的木屋也像個小世界,她用沉悶而緩慢的聲音說道“,你再這樣,我就不要你了。”
她多么堅定、多么難過地說出這句話,時過境遷,誰也不知道這句話里究竟有幾分真心,幾分賭氣,西伯利亞的冷風呼呼地撞在木頭上,純白的冬季新娘出走后又歸來,她的雪做的裙擺是不歇的暴雪,于是衣著單薄的人們自發地道苦啊苦啊注,他就這樣縮在角落,看著母親抱起一塊山楊木,走向雪后的世界,陽光冰冷,卻再也與他無關。
此處的班聶和所有誕生在這片土地的父親角色相同,他長著濃密的胡須,威嚴的目光在整個班尼亞中掃來掃去,既勤勤懇懇地維持著此處的清潔,又好酗酒,在有貢品的日子里,這位班尼亞的主人、不太討喜的妖魔父親還算公正,不留余地地清除著他認為是污垢的東西。直到后來,這地方已經很少有人過來了,無人尊敬的班聶開始肆無忌憚地打罵那些他偷來的女兒那些在飄渺世界生活了多年的女魔鬼們,她們各個披頭散發,長相類似班尼亞的女主人也就是班聶的妻子奧捷莉哈,如果能在人間長大,應該也會是漂亮的姑娘。可惜在這里,她們只能日復一日地,要么被“父親”打罵,要么被“母親”從這個班尼亞派遣到另一個生起爐子的班尼亞去,有時候,她們也會奉命調包一些新生兒,造就另一個自己。
他的境遇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而這些“姊妹”們經常在勞累地打理完班尼亞后,默默地躲在鍋爐邊哭泣。其中一個說,我受不了了,如果再有人類過來我不管他是什么,農奴,兵痞,磨坊主,什么都行,我要他娶我,我一定要逃走。
哎呀,你可別這么想。有人勸她,萬一被父親聽到了,又得挨上一頓好打我們女人,哪怕成了女魔鬼,生來就是要挨打的,你就算逃出去,也會被抓回來
等女人們都散去后,他走到那個哭泣的女妖身邊坐下,緊緊貼著她的耳朵輕聲說只要你能找到人幫你帶來一條腰帶、一副貼身的十字架和一個按東正教教歷取的姓名,你就能回到人類世界。
她愣了一下,也許是沒想他會告訴自己這個,于是立馬抓住他的手,焦急地問,只要這些就可以了嗎
不。他說,你在這里生活得太久腰帶需要是女巫親手編織的,十字架是得魔鬼貼身佩戴過的,你需要找人拿上這些來見你,和父親提親,且還得從你的姊妹中把你認出來,你才能被嫁出去這是我聽父親醉后講的。
沒關系,沒關系,只要能逃走女魔鬼呢喃道,她抱住他,吻了吻他的面頰,謝謝,謝謝我親愛的小鴿子
他們都
沒有名字,只會被班尼亞的女主人用特征呼來喝去,他們也早都習慣了。
后來,那位女魔鬼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居然在一位萬事通的幫助下逃了出去這讓班聶大發雷霆。班尼亞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注視,他很快知道是這位小“兒子”把逃走的方法教給了她,于是他被班聶用樹枝狠狠地抽打,又在一個隆冬被丟到了班尼亞之外,在皚皚白雪中和無盡的樺樹林里,常年呆在熱騰騰鍋爐旁的他差點沒被凍死;奧捷莉哈把他撿回來,本想物盡其用地剝了他的皮,卻被那些女魔鬼們一哄而上地勸住了,他就這樣在反反復復的挨打和挨凍之間熬過了那個冬天,開春時,班聶帶著他去找列希打牌,并在第三個回合把他當做賭注輸了出去。
和你們這些家伙打牌老不討好。班聶抱怨道,他是個愛打牌的班聶,不如說,大部分魔鬼都愛賭博,這是一種不錯的消遣,就排在搗亂和吃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