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重新帶回了那棟一到夜晚就無限趨近于陰森可怖的宅邸,慘敗的月色和烏云化為不詳的征兆,他在魔鬼管事的邀請下,自如地走進了公爵的書房中,整間房子頗有十九世紀英國鄉村別墅的風格,裝潢復古,墻上貼著淡藍色的墻紙,梅德韋杰夫公爵正坐在胡桃木桌后邊,于燈光下一邊翻閱法語字典,一邊寫著一封信。他說,請原諒,請坐、請坐。布萊雷利也懶得和他客氣,直接在就近的沙發上坐下。
他注意到公爵手里握著的是一支鋼筆對古董還算有點了解的他很快就分辨出了那是一支abietodd梅比陶德牌鋼筆,是鋼筆收藏家們愛不釋手的那款以公爵的權勢地位,他確實是可以弄得到這樣一支鋼筆也就是說,“現在”的時間怕至少要到1880年后了,不過,還有些說不通的地方
公爵在寫完信后,雙手交叉,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哦,很抱歉今晚讓您有這樣不好的經歷”
“有什么您大可直接說。”布萊雷利打斷了他的客套,“都到這個份上了,既然想開誠布公地聊聊,那就不要講這種裝假的話,我也贊同開誠布公,不然,誰都沒法安心。”
“我想,事情很明了了。”公爵說“冒昧問一句,您確實是法國人這點沒錯吧”
“當然是。”布萊雷利挑了挑眉頭,他只要法語說得不賴,也確實在法國住過,這點就足夠忽悠公爵了。
“那么,我想,您不會不知道于1871年春夏之交發生的那件大事件。”
布萊雷利反應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在講什么嗨,巴黎公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他明智地沒去問為什么,而是等公爵自顧自地說下去“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人類始終是弱小的不錯,人類的弱小性就在于,我們無法看清未來,哪怕有無數學者和聰明人都在試圖得到關于明天的蛛絲馬跡,可一無所獲的人太多了。預言,這是圣人才能辦得到的事情,有多少人圣人呢也可能,圣人也不是隨時能預知的。畢竟,早在千年前,也無人能想得到君士坦丁堡最終會被攻破說起這個,我們就不得不繼續講講關于預知所帶來的,也就是規避,能預知,就能規避。”
“如果您非要這么想,”布萊雷利漫不經心地拋了出一個陷阱,他用手指敲了敲沙發扶手“預言又何嘗不會帶來災禍和悖論呢我假設您記得俄狄浦斯王”
昔日俄狄浦斯聆聽戴爾菲神諭,得知自己將會弒父娶母,于是便出走科林斯,發誓永不歸來,然而,科林斯的國王和王后并不是他的生父母,他最終還是應了神諭之言,殺死了生父拉伊俄斯,且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取了生母伊俄卡斯忒。
類似的故事也在神話中多次上演,比如二代希臘神王都被預言過,自己將會被更強大的子嗣所取代,而最終也只有宙斯逃過了這個詛咒他在逼迫普羅米修斯吐露秘密后,放棄了追求能生下更強大兒子的忒提斯,二代神王因此得以長長久久地穩坐王位
像是想到什么一樣,布萊雷利驀地停下了敲打的動作。
公爵勢在必得的聲音傳來“我想,您不會不知道,比方說在一場戰爭里,先知的一方離勝利更近,而我,也并沒有真的不自量力到認為能真正去阻止什么,我做了我能做的。”
“能做的您是指什么”
“別跟我裝蒜啦,先生。”他說“作為微不足道的人,我承認,我能得到一切,是因為我與一位值得信賴的伙伴結了盟,才得以窺見未來,至于您呢”
他用最和藹的語氣、笑容,來試圖拉攏這年輕人“您本身就是那種能看得見未來的人,要知道,我夫人向來心高氣傲,就算是皇后也未必能入得了她的眼,我不去猜測您是從哪學到的卜算技藝,但您完全能知道我在說什么”
他滿意地看到布萊雷利的驚訝的神情,并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已經完全拿捏住這位的占卜者的秘密了他像那些秘密結社的接頭人那樣,似是而非地吐露出一個暗語
“我的朋友曾經告訴過我,將來會有一場風暴一場席卷整個俄羅斯大地風暴,無人能幸免,世界將迎來天翻地覆的變化,伴隨著流血和死亡。”
布萊雷利沉默了一會兒,才用法語道“沒錯、沒錯是這樣,將會有一場風暴,我從未見過,但是我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