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晚想,他應該是看見了,怕她傷心,反過來安慰她。喉嚨堵得說不出話,聽見賀蘭真在笑“等我兄長回來,郎君的病就不怕了,哪怕把整個御醫局都搬過來呢,只要我兄長一句話,就沒有辦不到的。”
這話,傅云晚聽無數人說過無數遍等桓宣回來,謝旃就有救了。
畢竟是桓宣。短短五六年,從默默無聞的小卒,做到都督六鎮兵馬,代國唯一的大將軍。一手建立黑騎軍,十萬騎兵,天下最精銳的王師。屢次大敗柔然,將這代國昔日最大的敵手牢牢壓制在六鎮以北,再不能越陰山一步。
畢竟是桓宣。天下似乎沒有他做不到的事,他一定能救謝旃。
傅云晚慢慢往外走著。眼前彌漫著那片猩紅,又閃過一個月前及笄禮上謝旃的笑臉。那時候的他那么健康,握她的手,笑著跟她商議婚期。從十一歲落水被他救起,她就盼著這一天,及笄,嫁給他,為他生兒育女,在這人命如草芥的亂世,和他相依為命,白頭到老。
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他卻病倒了。傅云晚捂著臉,眼淚順著指縫慢慢流下。為什么會這樣前些天他明明還好好的,為什么奉詔入宮一趟,回來就病成了這樣
遠處急促的腳步聲,荀媼小跑著沖了進來,傅云晚下意識地站住“阿婆,出了什么事”
荀婆一言不發,徑自進屋去了。自從謝旃病倒,荀媼對她的態度就很冷淡,有時候甚至是怨憤,傅云晚不明白為什么,連忙跟著進來時,聽見荀媼向謝旃回稟道“郎君,宮里來人,傳召傅娘子。”
傳召她傅云晚覺得驚訝,又有些茫然,她身份卑微,跟宮里從沒有任何來往,為什么突然傳召她然而現在龍椅上坐著的那位傅云晚想起那些傳聞,心里一緊。
“不去。”謝旃道,聲音低低的,語氣卻不容置疑。
“放肆”身后有人接了一句,傅云晚回頭,幾個宦官快步進門,為首的輕哼一聲,“陛下傳召,誰敢不去”
“我說不去,”謝旃咳著,冰涼的手握住傅云晚,護在身后,“她是我妻,沒我的同意,誰也休想帶她走。”
宦官冷笑“謝郎君,抗旨不遵,是要誅族的。”
“謝旃無族可誅。”謝旃淡淡說道。
傅云晚心如刀絞。七年前兗州被代軍圍困數月,彈盡糧絕,身為兗州刺史的謝父為保城中百姓免遭屠戮,開城投降,但陳郡謝氏焉有降敵的子孫謝父隨即自刎,留下年方十四的謝旃,孤零零一個陷在北地。
這些年來艱難求生,后來,又添了她。一個南人遺孤,一個有南人血統的雜種,那么多欺凌不公,那么多明槍暗箭,是他一直護著她,讓她在泥沼中擁有一寸安穩。傅云晚緊緊握著謝旃的手“讓我去吧。”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她寧可死,也要謝旃好好活著。
“別怕,”謝旃輕聲道,“大將軍馬上回來,有他在,沒人敢難為你。”
大將軍三個字說出口,宦官臉色一變,命令道“帶傅氏走”
宦官們涌上來拉人,門外謝旃的侍衛拔刀而入,傅云晚掙扎著,余光瞥見邊上紅衣一晃,賀蘭真站了起來“我好像聽見我兄長的腳步聲了”
“大將軍回來了,”閽人歡天喜地沖了進來,“大將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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