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一眼看上去竟說不出長得什么模樣,只覺得如煙如霧一般,無處不輕軟,無處不可憐,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又忍不住想要折取。賀蘭真呆了呆,待反應過來時,心里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向來自負美貌,長到一十八歲,鄴京貴女中沒一個及得上,可眼前這個女子,連她都不得不承認,很美。
這張臉,這楚楚可憐的模樣,這仿佛一掐就斷的細腰,只讓人想起兩個字,禍水。
也就難怪害死了謝旃。
賀蘭真定定神“你是傅云晚”
“是。”女子起身行禮,低眉垂眼,“內室不便,請郡主移步廳中上座。”
此時對面相覷,美人煙籠霧罩似的容顏越發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方才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此刻清楚得很,是妒忌,是生平頭一次被人比下去的不甘。賀蘭真有點惱怒,轉念一想,美貌又如何一個南人生的雜種,拿什么跟她堂堂郡主比況且她今天來是為了桓宣,也犯不上為這卑賤女子節外生枝。
擺手一笑“不用,謝郎君跟我兄長是一樣的,我們北邊沒那么多亂七八糟的規矩。”
笑容明艷,又帶著淡淡的輕蔑,傅云晚默默低下了頭。
她聽得出賀蘭真話里的意思,是瞧不上她半個南人的身份。
如今天下兩分,劃江而治,南邊為景,北邊為代,國人也因此被稱為南人、北人。從前兩國還能分庭抗禮,近年來代國日益強盛,幾次交手都大敗景國,已將長江以北原屬景國的國土盡數收入囊中,逼得景國只能退守長江天險,苦苦掙扎。
交戰中有大批景國人被俘被擄,成為代國人的奴隸,受盡欺凌。
貌美的景國女子還會被當成玩物送給代國權貴,因此生出的子女也低人一等,常被叫做雜種。
比如她。
這種輕蔑,她早已習慣了。
拂了拂屏風邊的坐榻,低聲道“郡主請上座。”
話音未落,謝旃又咳了起來,傅云晚忙拿著嗽盂走近來接,謝旃咳著,冰涼的手從袖子底下握住她的,輕輕搖了搖。
他看出了賀蘭真的輕視,想要安慰她。
傅云晚鼻尖一酸,他從來都是這樣,哪怕自己再痛再難,心里想著的,依舊是別人。極力忍住眼淚,卻突然看見嗽盂里一絲扎眼的紅。
謝旃咳血了。
整個人如遭雷擊,僵硬地蹲著,聽見賀蘭真在說話,說些什么全聽不清楚,耳朵里嗡嗡直響,模糊的視線里只有那一絲猩紅,鋪天蓋地,無邊無際地蔓延。
“傅云晚,”有人叫她,是賀蘭真,“我兄長待會兒就要過來,你退下吧。”
傅云晚茫然回頭,怔怔看她。她兄長,是了,桓宣。桓宣回來了,好快。她與桓宣非親非故,男女有別,回避也是應當。抖著手站起來,如夢初醒一般,急急去藏漱盂。不能讓謝旃看見,她真糊涂,怎么能捧著這東西愣了這么久。
“你去歇歇吧,”謝旃看著她,琉璃似的眸子帶著了然,又有一絲悲憫,“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