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又為了他的妻,動了皇帝身邊的人。傅云晚大口喘著氣,死死抓著帷幕才能站住,桓宣終于轉開目光,看向醫士“怎么樣”
幾個醫士面面相覷,都不敢開口,末了年紀最大的一個囁嚅著說道“小人不才,醫不好謝郎君。”
“廢物。”桓宣喚過侍衛,“去叫御醫局”
“緩之,別為難他們,”謝旃苦笑,“我的病我知道,我能撐到現在,只為了等你回來。”
桓宣回頭,看見他蒼白的臉上透出不祥的灰色,他咳著,有一種解脫似的放松“現在你回來了,我也能放心去了。”
星星點點的血沫隨著咳嗽溢出來,刺目的紅,桓宣急急伏低,拿袖子給他擦“別說喪氣話。”
身后有細細的抽氣聲,余光瞥見帷幕后的女子低著頭,薄薄的肩顫著,應當是在哭,壓抑著不肯出聲。他倒寧愿她哭出聲。壓在心底的燥怒無力都被這聲勾起來,桓宣帶著不知該對誰發泄的怒火“安靜些”
抽氣聲一下子便止住了,謝旃在嘆息“緩之,不怪她。”
桓宣也知道不能怪她,然而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于謝旃,傅云晚是他愿意舍命護著的妻,于他,傅云晚只不過是連累他唯一至交好友的人。
“趁著我這會子清醒,該交代的事都交代了吧。”謝旃斷斷續續說著話,“緩之,你先去歇歇,我有話跟乳娘說。”
荀媼抹著眼淚湊了過來,桓宣沉默著退出門外,賀蘭真緊緊跟著他“阿兄,王平安是皇帝的心腹,你得罪他做什么”
桓宣沒說話,默默站在廊下守著,氈簾動了一下,傅云晚出來了,默默向他行了一禮,走去另一邊站住。
夜風吹動她素色的衣裳,桓宣發現她實在很瘦,衣袂飄起來時,好像整個人都要被風吹走似的,賀蘭真還在說話“阿兄,今晚回家住吧,我很想你。”
屋里隱隱約約,謝旃在說話,桓宣被她吵得聽不清楚,擰了濃眉“別吵。”
賀蘭真不滿地抿起紅唇,安靜的間隙里,桓宣聽見謝旃的聲音“你不要再怨恨她。”
是說傅女吧,到了這時候,他心里念的,還是那女人。
氈簾動處,荀媼哭著走了出來“大將軍,郎君叫你。”
桓宣頓了頓,心里淡淡的失落。他沒想到謝旃第二個的是叫他。重要的人總是留在后面的吧,他還以為,他會是最后面的。
下意識地看了眼傅云晚,她也望著這邊,臉上幽光閃爍,大約是淚。桓宣轉過頭,挑簾進門,快步來到榻邊。
伏低身子,小心翼翼喚他乳名“佛奴,御醫很快就來,你再等等,不會有事。”
“好。”謝旃答應著,桓宣知道他并不相信,他從來都是這樣,哪怕不信也不會戳破,讓人難堪,“棄奴,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棄奴,他的乳名,他那早死的娘親取的,他從生下來便是沒人要的雜種,北人占了兗州,嘲笑他是南人生的,南人奪回兗州,恨他是北人的種。桓宣垂目,握住謝旃的手“我聽著。”
“今晚的事你盡快上奏,就說王平安見你不拜,狂悖失儀,”謝旃咳了幾聲,“皇帝眼下還要用你,暫時應該無事,只是今后你千萬小心。”
他到這時候,還在為他籌劃。桓宣緊緊握著他的手“好。”
謝旃松一口氣“天下分久必合,南北歸一是遲早的事,你如今手握重兵,百姓可憐,將來不管誰得天下,你切勿多殺傷。”
百姓可憐,誰不可憐當年欺辱他們的人,有幾個不是百姓桓宣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