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起連忙上前“啟奏陛下,景國連日集結兵力,沿江南北數十個州郡均有異動,尤其歷陽、秦州、合州一帶,非但有景國細作出沒,當地南人也屢屢沖撞官府,私下勾連,臣懷疑景國蓄謀進犯。”
“進犯,”元輅淡淡說道,“他們敢嗎”
傅云晚深閨女子不是很懂這些,可桓宣知道,這幾十年里景國屢戰屢敗,長江以南全都丟了不說,之前兩次北伐也都一敗涂地,景帝已經五六年不曾動兵,只是納幣求和,也就難怪元輅如此輕視。
卻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高喊“報”
一騎報馬飛也似的奔來,背囊上插著白羽,眼見是加急軍報,報馬越來越近,來人不等下馬立刻向元輅稟奏“景帝任命鎮左將軍劉敦為都督征討諸軍事,于昨日率軍渡江,攻打歷陽”
景國又要北伐了嗎傅云晚低著頭,想起有一次到書房找謝旃,他正在看地圖,各種顏色密密畫著箭頭弧線,標示兩國交戰的軌跡。那天他說了很多話,說景國之所以一敗涂地,一是因為不熟悉北人的戰法,二是因為將帥北伐只為了立威爭權,并非為了家國百姓。他說話的時候臉上有感嘆,有痛心,更有雄心,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他并不只是謙謙文士,他心中裝著的,是天下。
忽地感覺到一道涼涼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傅云晚抬頭,看見了元輅,他向她笑了下,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好大的膽子,敢在朕頭上動土。回宮。”
傅云晚一個激靈,連忙低下頭,余光里瞥見元輅撥馬離開,眾人簇擁著跟在身后,桓宣又落在最后。下意識地想要跟上他,連忙又站住。人言可畏啊,今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元輅說了那么一番話,她萬萬再不敢接近他,她已經害死了謝旃,決不能再害了他。
只是那一剎那的猶豫,桓宣已經看見了,想回頭,又不能回頭,滿心的話想要叮囑,到底又忍回去,叫過王澍“你留下,護送傅娘子回城,留神別讓荀媼為難她。”
眼看王澍撥馬回頭,桓宣加上一鞭,跟上前面的隊伍。
耳邊回蕩著范軌的話。謝旃尸骨未寒,謝旃尸骨未寒。佛奴啊佛奴,若是我對她起了那種齷齪的念頭,那就是豬狗不如,九泉之下,也沒有臉再去見你。重重加上一鞭,烏騅踏破泥濘,飛也似地往前去了。
近午時分,墓園各處收拾妥當,送葬的隊伍動身回城。
傅云晚偶一回頭,荀媼跟在顏伯含身邊,正低聲跟他說著什么,似是察覺到她在看她,忽地抬頭。傅云晚看見一張帶著怨怒的枯黃的臉,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回到謝家已經天已經黑透了,滿心里害怕荀媼再來說些什么,可荀媼并沒有出現,桓宣也沒出現,他隨眾進宮,商議軍情去了。
接下來幾天軍報不斷傳來,景國北伐軍收復歷陽,與秦州的南人里應外合開始攻城,除此之外兗州、合州乃至荊州、巴州各地都有南人修筑塢堡,迎接北伐軍,一時間就連鄴京的南人也都興奮不已,暗自期盼大軍早日到來。
桓宣一直沒有回來,傅云晚松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不安。他是為了避嫌吧畢竟送葬那天,那么人都親耳聽見了元輅的話。可他在鄴京也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不回謝家,又能去哪兒
這天已經入夜,忽地聽見外面奴仆走動,桓宣回來了。
傅云晚已經睡了,急急坐起,又連忙再躺回去。太晚了,她不能去見他,哪怕就是白天也不能見,唯有遠遠地躲著,對他才是最好。
然而到底不能放心,聽著外面的動靜,怎么也睡不著。
桓宣走進門來,環顧四周,并不見傅云晚。
覺得失望,又覺得放心。她不出來,對他們才是最好,畢竟眼下議論紛紛,她那種柔弱的性子,又怎么受得了。
只是心里怎么也放不下。他這么多天不在,她一切可好是不是還抱著入宮報仇的傻念頭荀媼可曾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