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行謝旃的仁恕之道,想救那個狡猾的女人,那么他救,但他要扒開那女人的五臟六腑,讓她看清楚那女人心腸里藏著的,到底是怎樣的伎倆。
“明公,”王澍披著外袍匆匆走來,“大司馬來訪。”
大司馬元戎,元輅的四叔,元氏宗室的領袖人物,鄴京城中另一半兵力就在他手里攥著。作為血統純正的北人,元戎與他這個南人雜種一向并不對付,深夜來訪,顯然不會是為了公事。“帶他到書房見我。”
片刻后,元戎出現在書房門前,笑著掀掉頭上的風帽“大將軍金屋藏嬌,讓我好找啊。”
他不等人讓便走進來,反手關上了門“你別多心,我不是有意查你的行蹤,不過眼下鄴京城里找你和傅女的人多得很,我聽說那些南人也都在找,大將軍,留神啊。”
桓宣與他私下里不熟,政見上更是相左,并沒有心思跟他閑扯,不冷不熱說道“有事請講,若是沒事,我就不虛留了。”
“有事。”元戎在榻上坐了,大咧咧地伸著兩條腿,“范軌是不是跟你說皇帝要破除南北之分,準許南人從軍入朝說要重用你,由你來辦這件事是不是還要逼著我們北人種田蠶桑,推行你在六鎮行的那一套”
桓宣沒做聲,淡淡看他。
“你別聽他放屁,”元戎輕嗤一聲,“他心里盤算的可不是這個,他跟皇帝,憋著要坑咱們呢。”
桓宣依舊沒搭茬。元輅跟宗室之間既相互依靠又相互算計,這幾年宗室也曾幾次謀反,元輅每次鎮壓下的都是死手,宗室手里的兵權人力一天天在減少,元戎這個宗室的頭目自然會有所反應。這是他們北人內斗的勾當,他一個外人,犯不著趟這趟渾水。
元戎見他依舊無動于衷,嘖了一聲“你該不會以為皇帝想收拾的只是我吧實話跟你說,我剛剛得到消息,范軌那老東西
跟皇帝商議定了要改軍制,從今往后各州郡兵力再不歸戍主,無論大小官職都由皇帝任命,糧餉由朝廷統一供給。你的六鎮兵,我的北府兵,以后要全部收歸皇帝統一調配,你我這些人也要定期更換防區,手底下現在使的這些人也要重新核定官職,打散了另行分配。如果這事真讓他們干成了,你我以后就跟那些文官一樣兩手空空,皇帝要你怎樣,你就得怎樣,桓大將軍,你覺得到那時候皇帝會不會立刻殺了你,奪了傅女”
桓宣心里警惕起來。這幾天范軌跟他商議過幾次南人從軍和府兵屯田的事,但元戎說的這些,范軌只字未提。從內容來看,元戎說的,不像是捏造。雖然都說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實際上代國軍中校尉以下的武官都由戍主任命,不需經過朝廷,所以這部分兵力在很大程度歸屬于戍主,戍主調動升降,戍兵始終跟隨,有些類似于南人世族的部曲,屬于半私兵的性質。
比如他麾下的六鎮兵,一部分是六鎮原有兵力,另一部分是他這些年里養起來的自己人,包括從謝旃身邊帶過去的南人,這些人由他任命由他供養,跟朝廷并無瓜葛,也只認他是戍主,即便他不再擔任六鎮主帥,這些人也都會跟隨他始終,就連身為皇帝的元輅也不能直接調遣。
這些人才是他敢跟元輅對抗的底氣。假如元戎說的是真的,元輅即將推行軍中變革,將這部分私兵變成皇帝的兵,那么他手中的權力就要大大削弱,元輅要殺他,也就是輕而易舉。桓宣思忖著“消息可靠”
“絕無虛言。”元戎笑了下,“我還知道皇帝準備怎么動手,他想借著讓南人從軍入朝的由頭,推你出來跟我們這些人斗,等我們兩敗俱傷了,他就下手除掉你我。不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從他手里搶人,他為什么不動你總不能是良心發現吧”
桓宣反問道“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要我如何”
“跟我聯手,維持現狀,或者”元戎嘿嘿一笑,后半句話咽了回去,“我知道你不想交出你的六鎮兵,我也不想,我為代國出生入死大半輩子,可不是為了落到最后兩手空空任人宰割。從前你我不對付,不過沒關系,這件事上你我利益相同,只要你我聯手,皇帝那套把戲玩不下去。為了表示誠意,我再送你一個消息,皇帝這次親征要必定會帶著你,你最好不要把傅女一個人留在鄴京。”
桓宣心中一動。聽他的語氣,元輅親征似乎已成定局,白日里眾臣商議時還不曾最終議定,是什么時候定下的又為什么不能留傅云晚在鄴京假如元輅離京親征,鄴京對她來說就應該是安全的。一時猜不出意向所指,然而他既沒有答應元戎的提議,那么這張底牌元戎也肯定不會輕易亮出來。點頭道“我要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