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由他來定,自然是議和,緩一緩休養生息再圖后續。但他吃不準謝旃是要打還是要和。謝凜的死一直都是橫亙在謝旃心頭無法抹去的一節,如今兗州城近在咫尺,國仇家恨,謝旃能忍住不打,議和嗎
望著檐下紛紛落下的雪片,一時間理不出個頭緒。假如是他熟悉的謝旃,應該會顧全大局,放下私怨,議和。但他認識的那個謝旃,是真實的嗎也許他看到的,都是謝旃想讓他看到的吧。
也許他關于謝旃不會公然搶她的推測,根本也都不對。心里突然一緊“立刻搬出去,另外找出宅子。”
這里謝旃太熟悉了,簡直處處都是漏洞,除了暗道,必定還有別的疏漏,得趕緊搬走,找個安全的地方他才能放心。
王澍猶豫一下,想勸還沒來得及勸,他已經自己否定
了“不對,人生地不熟,忙中更容易出錯,還不如就在這里。”
王澍看著他,他眉頭緊鎖,臉上蒼青色的胡茬密密麻麻,像一頭燥怒的困獸。從他追隨他以來,從不曾見過這樣患得患失的桓宣,心里說不出的滋味“明公,關心則亂,不如暫且放下一點。”
桓宣刀子一般的目光立刻投了過來,王澍沒有再說,看他深吸一口氣稍作平復“大雪天寒,盡快籌措點取暖御寒的物資給城外軍中送去。”
轉身重又回到臥房,傅云晚還在睡著,她的睡姿乖得很,離開時是什么模樣,如今還是什么模樣,讓他動蕩的心突然有了片刻安寧。
她在這里呢,誰也奪不走。
合衣在她身邊躺下,隔著被子抱住她,閉上眼睛。
許多天緊繃著不曾好好合眼,以為睡不著,哪知嗅到她淡淡的香氣,聽著她極清淺的呼吸,一下子闖進了空白的夢里。
門外,王澍提著燈籠各處又再檢查一遍,這才出了內院。廊子上一團微光,傅嬌等在那里“七姐出事了”
王澍看她一眼“沒事,女郎回去吧。”
“如果內院缺人的話,我可以幫忙,”傅嬌急急說道,“到處都是大男人,又不好進房里照料,阿金是個老實沒心眼的,七姐身邊實在是缺個機靈的人。”
王澍微哂“女郎的確敏捷機變,可女郎這樣的,誰敢用”
傅嬌怔了怔,苦笑“我雖然不可靠,但我有所圖,有所圖的人就能控制,我能夠盡心盡力服侍七姐,只要大將軍幫我見一見陛下就好。”
“女郎可以自去跟大將軍說。”
“我,”傅嬌卻是怕桓宣,并不敢去羅唣,還想央求,王澍抬腳走了,傅嬌守在廊下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千回百轉,如今卻是困在這里了,以后該怎么辦
這場大雪一連下了三四天還不曾停,天氣寒冷至極,城中已經被圍困了許多時日,衣食取暖樣樣都缺,又添了十數萬士兵的供給,越發苦不堪言,道邊漸漸開始出現凍死的尸骨。駐扎在城外的士兵缺衣少穿,帳篷抵不住刺骨冰雪,一個個怨聲載道,無人不起思歸之心。更讓人驚訝的是對面的景國軍卻好像供給充足的模樣,這幾天時不時進攻騷擾,每次來的時候衣帽和暖,全不像代國兵這般狼狽。如此幾重折磨之下,便是元戎這些人也都覺得吃不消,朝中議和的呼聲一天比一天高漲。
這天一大早元輅召集議事,道“景國要議和。”
在場的人無不暗中松了一口氣,桓宣獨自坐在邊上,聽見元輅又道“朕已經答應了。不過朕有一個條件,想議和,須得讓檀香帥親身來兗州與朕談。”
桓宣心里一跳,抬頭時,元輅狹斜的眸子正盯著他,幽幽一點笑“大將軍,你猜,這檀香帥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