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旃緊張地等著傅云晚回答。
原是想要她一起回江東,話到嘴邊,改成了想不想見顧玄素。這樣一來,他的私心就不那么明顯了吧。在那樣欺騙她拋棄她之后,便是他這顆權謀浸淫、早已冷硬的心,也不能如此恬不知恥地向她提出要求。
只能躲在親情背后,盼著用她對顧玄素的孺慕之情,來達到自己卑劣的愿望。
許久,她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兩國議和之后,是不是就能來往走動了”
謝旃頓了頓“是。”
心里沉下去。她是猜出他的意圖了,所以并不回答,而是問他能不能來往走動。若是能夠的話,就不必非要回江東,便是回江東也不必跟他走,桓宣一樣可以帶她回去。
謝旃低眼“議和條款中有這一條,兩國可通商來往,關隘無阻。”
戰亂多年,兩國關隘久已斷絕,但凡私下潛行都要入刑,不知多少親人被迫離散,而貨殖不通,生民更苦,所以這次和談,通關是重要的議題。
看見她眉頭舒展了,柔軟的紅唇微微翹起一點,極淡的笑意“那太好了。”
謝旃有片刻恍神。眼前閃過鄴京的午后,她在書房窗下習字,他在讀書的間隙回頭看她。陽光明麗的影子透過紗窗灑在窗邊的蘭花上,也灑在她臉上,她看見他回頭,柔軟的紅唇微微翹起一點,對著他微微一笑。那怦然心動的感覺至今仍舊清晰地刻在心上。
那一次,他擁抱了她。
第一次擁抱,刻骨銘心,至死不忘。那時候回江東的計劃已經反復議過多次,差不多算是定了下來,幾次話到嘴邊想要告訴她,最終又瞞住。她一向心細多思,說得太早只怕要讓她憂心了。想著到跟前再說也不遲,哪知后來,再也沒有了機會。
陰差陽錯,便是如此吧。謝旃轉過臉,心緒翻涌著,喉嚨里不覺泛上甜腥氣,壓不住,不得不咳了一聲。
她已經站起來,忙忙地拿過水盞“喝點水吧,要不要吃藥”
“不用,”謝旃接過來抿了一口,“我沒事。”
傅云晚細細打量著他“你臉色”
后面幾個字卻是不忍心說出來。他從前雖是偏白的膚色,但總歸是健康明凈的,如今白得驚心,連唇上也沒什么血色,讓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他那次詐死時,也是這樣不祥的白。
“沒事的,”耳邊聽見謝旃溫和的語聲,他笑了下,眉眼溫潤,一如從前,“天冷容易嗆風,回去南邊暖和了,也就好了。”
讓她明知道他是安慰,卻又不忍心拆穿,轉過了臉。
“綏綏,”謝旃放下水盞,從袖中取出兩卷薄薄的卷冊,“這是顧老先生命我給你送來的書冊,一本是老人家編纂南史的手稿,另一本是你母親年少時為老老人家抄寫的資料。”
心里砰地一跳,傅云晚急急接過,手都有些打顫。小心翼翼打開時,母親的字跡一下子躍入眼簾,比她過去見過的要稚嫩、工整,原來母親年少時的字
,是這樣子。
謝旃打開了另一卷“這是南史其中一章,是你母親幫著老人家整理定稿的。”
傅云晚傾著身子湊過去看,能看出同出一脈的字體,外曾祖父的字沉穩中透著俊逸,母親的字又多出幾分靈秀,血脈傳承,便是如此。
謝旃便看著她。離得近,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他曾那樣熟悉的香氣。她長長的睫毛低垂著,染了幾絲水汽,似江東霧蒙蒙的清晨。心里的渴望翻涌著。問問她吧,他雖卑劣如此,但她,也許肯憐惜他呢。“綏綏,這些年里,顧老先生并不知道你們的下落。”
看見她纖長的睫毛微微一抬,帶幾分疑慮“母親曾經給家里寫過信。”
讓他的眉頭不覺便蹙了起來。總想著讓她回江東,但回去,對她好嗎“顧老先生沒有收到,你大舅父也說不曾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