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晚怔了怔“可是那信,不止寄了一封。”
南北關隘不通,母親想盡辦法,冒著極大的風險才想辦法送出去了那些信,卻從來不曾得到回應“母親去世前曾收到過一封南邊來的信,署名一個張字。”
既能收到這封來信,那么江東那邊必是有人知道母親的下落,又為什么顧家不知道呢
“那封信,是東陽縣侯張抗張公寄來的。”謝旃看著她,她細細的眉也蹙了起來,讓他忍不住想要替她撫平,又知道不能,努力忍著,“當年張侯曾與你母親定親。”
傅云晚怔住了,驀地想起幾次半夜里醒來時,母親猶自拿著那封信在燈下翻來覆去看著,最后卻把那封信,在燈上燒成了灰。
心里突然有不祥的預感,遲疑著“但是不久之前,他,他也幫我寄過一封信。”
那個他,是桓宣吧。謝旃垂目,她眼梢微微有點紅,說起他字時又輕又急,然而其中的稠密親近他聽得出來的。心里苦澀到了極點。還要提江東嗎她把那個他字說的那樣不同,桓宣已經在她心里留下了極重的一筆,他和她,再也回不去了。
轉過目光“顧老先生德高望重,應該是有別的緣故。”
幾次相見,他能確定顧玄素不知情。顧玄素年事已高,平日里獨居城外專心治史,并不如何過問外界的消息。但他很疑心是顧休之是知道的。顧家詩禮舊族,極是看重名譽,也許顧休之并不想讓這件事傳揚出去。
傅云晚也想到了這點,初時的喜悅里突然摻雜了一絲陰霾,默默低了頭。
“綏綏。”謝旃突然有點后悔告訴她這些。若在過去,他是絕不會告訴她的,這世道太苦,他總想著為她打造一所無風無雨的安樂之處,不讓她承受任何苦難。然而這次相見,她比從前沉穩歷練許多,又讓他有些動搖。
也許一味護著她并不是唯一的選擇呢畢竟他最多,也只能再護她十年,而她已經在他不在的時候悄悄成長起來了,以后只會走得更遠,更好“也許有不盡如人意之事,但我親身拜望過顧老先生兩次,他很想念你。”
傅云晚抬眼,對上他干凈柔和的眸子,
帶著深深的關切,專注地看著她。往昔一霎時流動著劃過,心上有什么在不知不覺中彌漫,急急轉開了臉“我也很想念他老人家。”
謝旃看見了她的緊張,也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恍惚。心里突然生出一絲希望,她還是肯憐惜他的吧哪怕他這樣卑劣。他太熟悉她這種眼神,過去,她總會這樣看著他。
希望如同潮水,一霎時漲到最高,終是忍不住試探“會盟定在臘月二十一,若是順利,二十二日我會啟程返回江東。綏綏。”
傅云晚心里砰地一跳,本能地預感到他要說什么,急急打斷“那么,等關隘開放之后,我去看望他老人家。”
未出口的話噎在喉嚨里,謝旃澀澀一笑。她猜到他要說什么了,怕他說出來,也許是不想當面拒絕吧,所以打斷了他。可是,又怎么能忍住不說。“臨近年關,年前是不可能開放了,正月過年,大約也是不行,待各處銜接好,應當在三四月間。”
但其中變數難以預料,最大的變數便是桓宣。他冷眼旁觀,桓宣這次,要反。
這一反,局勢從此天翻地覆,對和談結果會有什么影響,便是他也難以確定。“綏綏。”
話還沒說出口,又已聽見她急急的聲音“也快的很。”
是快得很。短短幾個月,他與她便走到了這一步。謝旃低著頭“綏綏。”
傅云晚看著窗外,眼睛酸脹著不敢回頭,也不想聽,然而他苦澀緩慢的聲音終于還是送進耳朵里“真的不要跟我一起走嗎”
他終于還是,問出來了。眼睛一下子濕了,在窗紙上描出閃著光的模糊影像,許久,搖了搖頭。
她一再打斷,就是不想親口拒絕。可是他,終于還是問出來了。
謝旃低了頭,以手加額,指尖觸到淡淡的濕氣。多么卑劣善變的自己。那次相見時說好了以后再不相見,后面又一次次相見。安排好了無論如何都要帶她走,此時卻又躊躇猶豫,想要聽她自己決斷。更盼望著那個決斷,如他所愿。
而她終是拒絕了。她雖柔軟,卻也固執。上次既然說過再不相見,那么她在那時候就已經做出選擇了吧。只不過,選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