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已經徹底亂了,三股勢力爭權奪利,應當顧不到他。正可趁機收服御夷,以圖幽燕。
“范太師傷重不起,可能就是這一兩天了。”顧冉又道。
桓宣頓了頓,想起這些年里朝中唯有范軌一人與他志向相投,又想起范軌忠正耿直,一生可說是為國為民,可惜獨木終難挽大廈于將傾,這代國近百年光景,大約也是到頭了。
余光瞥見街道上零零散散裝飾的松柏和燈籠,關中到處都是軍戶,沒什么百姓,但因為是元日,總也有幾分過年的氣象。突然起了物是人非的悵然。
想起去年元日是在六鎮度過,收到了謝旃寄的土儀年貨,他也早早讓人寄了年貨回去。想起前不久他還籌劃著如何和她一起過年,那是他們一起過的頭一個年,心里盤算著好歹要趕回六鎮,就算趕不回,也要熱熱鬧鬧慶祝一番,不能讓他們的頭一個年過得潦草。
曾經以為永遠不會改變的東西,眨眼已是滄海桑田。
遙遙望見蒼灰色的高大城墻,該出關了。接下來便是腥風血雨。桓宣抬頭,將那些柔軟的思緒全都拋開“出關。”
建康城。
百官朝賀之后景帝親口頒下新年大赦令,眾人山呼萬歲,鼓樂響起,奏的是大雅之曲,謝旃站了多時,喉嚨里漸漸泛起癢來,忍不住掩袖咳了一聲。
御座上景帝已經看見了,忙道“軍師病體不適,可先行告退。”
“臣惶恐。”謝旃起身謝罪,“乞請告退。”
他扶著內侍,慢慢地從排列整齊的隊伍里退出去,景嘉目送著,幽幽說道“父親對他是否太過優容了些連父親都沒散,他倒先走了。”
“軍師拖著病體支撐這么久,早該讓他回去歇著了。”景元和看他一眼,“走吧,去風闕樓上,與萬民同歡。”
這是景國歷來的習慣,元日這天君主會親臨皇城風闕樓接受百姓朝賀,又要向百姓發放金錢,所謂的與民同歡。景元和一聲令下,眾人簇擁著登臨風闕樓,樓下早擠滿了健康百姓,山呼萬歲,景嘉站在景元和身邊揮手致意,突然看見青紗遮蔽的四輪車駛出皇城,樓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路,另一種呼聲壓倒了萬歲、千歲的聲音,叫的是檀香帥。
是謝旃,百姓們在贊美他。收服淮泗之役是景國幾十年來首次對代國作戰中取得大勝,檀香帥一戰成名,在軍中、在百姓中的威望竟有壓倒他這個儲君的勢頭。景嘉微哂“父親,你看這些無知百姓,竟然只顧迎接謝
旃,不知朝賀陛下。”
“軍師為國為民嘔心瀝血,該得如此,”景元和皺眉,“你對軍師可是有什么不滿嗎”
景嘉笑了下“無有。”
四輪車沿著大道漸行漸遠,景嘉極目眺望,看見一輛絳紗牛車從另一頭駛來,看見四輪車避在道邊,謝旃親自下車,迎向那輛牛車。
“父親你瞧,謝旃跟顧玄素在一處,”景嘉瞇著眼睛望著,“牛車里剛出來的那個女子,就是傅云晚吧。”
景元和便也望過去,點了點頭“不錯,是玄素先生。”
“我聽說顧玄素新編的南史中對先皇和父親的功業極是貶低,記了先皇數次失利之戰,勝仗一字不提,”景嘉道,“編史之事,就不該讓這些鄉野散民來做,我手下也有許多人,不如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