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街道上積著厚厚的冰雪,六鎮苦寒貧瘠之地,綢緞紙張都是稀罕東西,但冰從來不缺,因此這六鎮的上元燈節多是就地取材,鑿冰為燈,比起中原的燈彩更是別一番風景。
桓宣撩開大步往前走著,說是觀燈,其實他對這些并沒有什么興致,無非是走馬觀花應個景,身后王澍落后半步,低聲說著新近收到的消息“元輅前日下詔冊立賀蘭真為后,立大皇子為太子,大皇子的生母范貴妃已經按例賜自盡,又貶了范氏一族去洛陽。”
洛陽富庶之地,屯兵又多,范氏也是北人貴家,豈有貶官貶去洛陽的道理桓宣思忖著“是要給大皇子留條后路吧。”
“屬下也是這么想的。”王澍道,“這么看來,元輅命不久矣”
話音未落,噗,一個東西越過人群打在他帽子上,王澍怔了下,伸手拿下,卻是個香囊。
噗噗噗,接連著幾聲,又有許多東西擲過來,這幾下卻都是沖著桓宣,桓宣武人,本能地抽刀擋開,掉在地上一看,都是香囊荷包等物,不遠處一陣哄笑,有人大聲說道“喂,那漢子,做什么打飛我的香囊,不懂規矩么”
桓宣皺眉看過去,是個年輕女子,拔了頭上簪著的絹花笑嘻嘻地向他又拋過來“再給你一個”
桓宣本能地伸手要擋,王澍笑著拉住“使不得,那女郎是看上明公了。”
身后吃吃不絕,顧冉幾個全都在笑,桓宣皺眉,這才想起六鎮這邊民風彪悍,上元節的時候非但情人們要相約游玩,便是女子們看上了哪個男子,也都會拋擲香囊荷包等物,若是對方有意,便可成其好事。他先前治所在懷朔,不怎么往御夷來,這次攻打御夷又并非強攻,而是命豹隱潛入鎮中聯絡各級愿意歸順的將官,之后里應外合破城,擒殺鎮將王憑,這仗打得兵不血刃,連鎮中的街道房屋幾乎都沒有損壞,所以鎮民們都不認得他,只當他是軍中漢子,敢向他拋擲信物。
噗,那朵絹花正好落在他肩上,遠處人群里還在哄笑著,不斷有女子往這邊拋著東西,桓宣身量雄偉器宇軒昂,在一群人中最扎眼,向他拋擲的東西也就最多,其次便是王澍,他生得儒雅俊秀,在北地極是少見,那些少女少婦們非但拋擲東西,還要順便逗弄他幾句“俊俏郎君,敢不
敢跟我回家去”
顧冉幾個笑得更大聲了。王澍微微紅著臉“先前在懷朔人人都認得明公,從不敢如此,這邊還是民風彪悍。”
桓宣沉默地看著落在地上的香囊荷包,想起先前曾在傅云晚房里找到一條帕子,是她做給謝旃的。女人們心里愛誰,大約總喜歡給那人做點東西吧,帕子香囊荷包,乃至鞋襪衣服之類,他與她在一處那么多天,她從不曾給他做過什么,可見她的心里從來都沒有他。
你既無心,我便休。
邁步往前走去,身后王澍又道“傅十娘傳來消息,道是元戎近來與賀蘭祖乙常相往來,有弒君之意。”
桓宣回頭“這種機密事,怎么會讓她知道”
看見王澍步子一頓,轉開了臉“想來她已暗中投靠了元戎。”
桓宣抬眉“她倒是見機得快。她是覺得元戎比賀蘭祖乙勝算大”
“也未必,傅十娘一向機變,也許只是順勢而為。”王澍望著道邊的燈火,“眼下這局勢,明公準備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