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決不能落在景嘉手里。景國再經不起一次北伐,也經不起這么一個冒進貪功的君主。若是景嘉不曾下手,景元和還活著,那就先解決鎖閉,見到景元和再說。若是景嘉已經下手,那么,景元和雖然沒有別的兒子,但景嘉有。大皇孫已經八歲,平日里都是景元和親自教養,頗有乃祖仁和之風,從年少時培養一個明君,比糾正一個已經長歪了的成年人容易得多。
但景嘉,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廢立君主歷來都是奸佞所為,無有能全身而退,也無有不背負萬世罵名的。
謝旃睜開眼睛。其他人有家有業亦且壽數還長,唯有他。這萬世罵名就由他來背,便是因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只是如此,她該怎么辦。謝旃有一霎時軟弱,那些纏綿的情思洶涌著上來又被壓下去。尋機會送她去六鎮,他原本就是這么打算的,這些天日日相伴,不覺又生出奢望貪戀,這奢望,也該到頭了。
宮城,鐘樓。
景嘉在夜色中眺望著四下出動控制局勢的禁軍,唇邊帶一個冷冷的笑,樓梯上咚咚的腳步響,周江走上來“殿下,劉敦托臣致意,愿為殿下效力。”
“再看看吧,人心難測,眼下也不缺他一個。”景嘉轉身下樓,穿過重重宮禁,來到景元和的寢殿。景元和歪斜著半邊臉躺在床上,看見他進來時著急說話,嗚嗚啊啊又說不出來,景嘉走到床前,握他的手“父親安心歇著,外頭的事都有兒子。”
轉身離開,吩咐宦官“好生服侍,不得放任何人進來驚擾陛下”
夜深人靜,寢殿里除了景元和混亂的嗚嗚聲外再沒有別的動靜,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宦官趁著夜色溜出寢宮,往樹影子里一晃,失去了蹤跡。
傅云晚第二天一早收到了謝旃的口信,之后消息陸續傳來,道是景元和龍體有恙,朝中
諸事都由景嘉全權處理。雖然景嘉封鎖了大部分消息,但眾弟子多數出身高門消息靈通,況且修史之事更是與朝堂動靜密不可分,顧玄素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因此到第三天時傅云晚便知道,景嘉罷了上朝隔絕內外,景元和如今怎么樣誰也不知道,謝旃這些與他政見不合的臣子都被軟禁在宮中。
讓她一下子憂心到了極點。才剛收到剡溪公回信說近日將動身前往建康為謝旃診治,她抱著那樣強烈的希望,可如此一來,又怎么能給他看診
滿腹憂慮又不能說出來令顧玄素憂心,唯有夜深人靜時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第四天時景嘉以景元和的名義頒下圣旨,國中加收兩成賦稅,從健康到嶺南全國征兵,兩丁抽一丁,三丁抽兩丁,準備再次北伐。建康城外沿江一帶收繳百姓房屋改建船廠,征了力伕到處砍伐樹木,修建戰船。為著木料短缺的緣故,又派了征調使到百姓家中搜刮木料,許多百姓的房屋甚至祠堂都因此被拆毀,一時間怨聲載道,民怨沸騰。
“朝中頒布的每條政令,我們耳中所聞,眼中所見,都是史。”這天一早,顧玄素在東窗下書記錄著近來的動向,向傅云晚說道,“史家當如實記錄,不隱惡,不鼓吹,不為尊者諱,成敗得失自有后人評說。”
傅云晚點頭記下,想起謝旃提醒過景嘉對南史頗有微詞,突然有些心神不寧。如今是景嘉主事,這場動蕩會不會波及到外曾祖
“師祖,”張操在門外稟報,“太子冼馬華經求見。”
顧玄素放下筆“讓他進來吧。”
傅云晚連忙回避,剛走出書房門,華經已經到了,看她一眼“是傅女郎吧,我此番說的事情與女郎有關,女郎不必回避。”
傅云晚也只得返回書房,華經依著晚輩禮拜見過顧玄素,道“太子殿下得知老先生在編纂南史,早就想要拜讀,無奈朝政繁忙分不開身,是以命我先看一看,回去向殿下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