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冀州雖然還是代國的地盤,但他有信心在秋天之前全部拿下,那么春耕這批糧食將來就是他的糧,自家的口糧當然不能含糊,多給五天時間,也讓他們好好弄完春耕。
外面侍衛突然叩門“大將軍,懷朔那邊把應季衣服送過來了。”
桓宣皺眉,他并沒有要什么衣服,正要問時,王澍解釋道“是我命那邊送過來的,這都春天了,明公還穿著冬天的衣服鞋襪,也不方便。”
桓宣低頭一看,自己身上果然還是冬日里常穿那件錦袍,袖子都磨花了,他于衣食住行一向不太在意,近來打仗又忙,根本想不起來更換,約莫是王澍看不過去,索性替他安排好了。
侍從們抬著幾個箱子進來,桓宣瞥了一眼,突然頓住。他的箱子都是漆黑一口毫無裝飾,但這批里頭有兩個箱籠是暗色的朱漆,鎖扣精致還描著花邊。
不是他的,是傅云晚的。
入夜時靈堂那邊依舊燈火通明,不斷頭地有吊客前來。顧休之依舊關在獄中,有更多的人叩宮請愿,在宮門外密密麻麻跪了一片,景嘉一概不見。陶夫人不久前回府了,過來看了看傅云晚,又匆匆趕去前院照應。
傅云晚獨自坐在房間里,苦苦思索。
方才陶夫人來的時候她幾次張口,最后又都咽了回去。如今顧家正在節骨眼上,顧玄素一生令名沒有任何污點,正是眾人與景嘉論辯的關鍵,若是在這時候傳出她未婚有了身孕,又讓那些人如何開口而景嘉必定會借題發揮,曾祖的聲譽
,曾祖一生的心血,恐怕就再難扳回來了。
手搭上小腹,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假如真的有了孩子,那么這個孩子,來得可真不是時候啊。
掌心隔著衣服,感覺到肚腹的柔軟溫暖,心里突然漾起一股強烈的溫情。想起小時候母親的懷抱,母親的親吻,對于這孩子的渴望和愛意幾乎是一霎時便填滿了心臟。她固然寸步難行,一無所有,連自己的將來都不知在哪里,可她如今的情形,難道比母親當年更壞嗎
母親在那樣惡劣的情形下依舊養大了她,依舊給了她所有的愛和支持,她如今比那時候好了太多,假如真有了孩子,那么,她也該努力生下他,好好撫養他。
更何況她的父親,是那樣卑劣無恥的傅崇,這孩子的父親卻是那樣頂天立地,一腔赤誠的大好男兒。
她該生下他,好好撫養他。更鼓敲響三下,傅云晚對著燈火,拿定了主意。
想辦法找個大夫確認一下,假如真的有了孩子,那便離開顧家,找個地方悄悄生養。她要這孩子,她也絕不會給顧家抹黑。
范陽郡。
刁斗敲響三聲,桓宣放下公文起身,余光又瞥見角落里那兩個箱籠。
暗色的朱漆,精致的花邊,夾在他那堆箱子里那么扎眼。
當時她拿性命威脅,跟著謝旃走了,走得那樣急,什么東西都沒帶,都還留在隊伍里。再后來他直接從雁門關趕去御夷,輜重之類交給了王澍,想來是王澍帶去了懷朔,如今懷朔那邊又當成他的東西送過來了。
心里突然就有些煩亂。這些天里王澍多次跟他稟報過江東的情況,他知道景元和病重,景嘉專權,謝旃被軟禁,但王澍從不曾提起過傅云晚。
他上次發了話不許再提,王澍倒是聽進去了。只是沒想到如今她的痕跡,這么大這么明顯的杵在眼前,狠狠提醒著她的存在。
昔日種種突然一下子全都活了過來。他抱著她去箱籠里拿針線,那時候她剛剛死里逃生與他重逢,逃命時腳上打了許多血泡,他揪了頭發,她來穿針,他握著她的腳放在膝上,一個個給她挑。
以為忘了,其實從來都不曾忘,壓在心里哪個地方,只消一點點誘因,呼一下便全都活了過來。啪一聲拍上公文,快步走去門外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