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晚臉上騰地一紅,看見了桓宣沉肅的臉,他淡淡一瞥,船家娘子卻是怕他,笑也不敢繼續,連忙轉身走了。
眼下,他們是面對著面了,這才發現昨夜挨得有多近。臉上越來越熱,話也不知該說什么,手里突然被塞進來溫熱的茶碗,抬眼,桓宣看著她“喝水。”
是蜜水,清甜甘潤,傅云晚一口一口慢慢喝著。前后艙門都開了,清晨濕潤的空氣透進來,船家在甲板上做飯,炊煙里送來飯菜的香氣,桓宣低頭守在邊上,看著她眉眼里帶著安睡后的清透,唇角沾著蜜水,潤潤的紅,這樣一個安靜的早晨,人也像是陷在蜜水里,到處都是安靜悠長。
想想看,還有多少個這樣的早晨可以期待與她一起共度呢。
第二天下午,一行人在潁上棄船上岸,進入代國地界。
先行哨探的隨從已經安排好車馬,傅云晚坐在車里,感覺到突然壓抑緊張的氣氛,與景國境內極為不同。窗戶不敢再開,只微微露一條縫隙透氣,從縫隙里能看見沿途凋敝的景象,春色正好,道邊卻是大片無人耕種的荒地,倒塌毀壞的房屋,路上行人很少,偶爾碰見了也都是北人,一個普通百姓也不曾遇見,途中還有一群北人士兵上前騷擾討過路錢,因著桓宣等人都是北人貴族打扮,隨從又多,這才驅趕了開。
傅云晚
重又戴上了冪籬。回想淮泗一帶生機勃勃、清明祥和的景象,突然便理解了謝旃。那才是他一生追求的盛世太平,是他不惜拋下她,賭上性命也要換得的家國。
“別怕,只管跟著我,”桓宣催馬跟在窗邊,聲音透過縫隙傳進來,“有什么事我來應付。”
讓她悵然的心境突然一下輕快起來。北地雖亂,但還有桓宣。她雖不曾去過范陽,不曾去過六鎮,但一定也都很好。有他在,他那樣頂天立地的漢子,一定能把北地也變成太平盛世。
輕輕推開一點窗戶“我不怕,我跟著你。”
桓宣頓了頓,覺得她這話似乎不止是說眼前事,心里一點暖意忽地擴散,伸手到窗縫里,輕輕握住她的手。
路途數千里,她跟著他,他領著她,總是要相扶相伴,攜手走過的。
傍晚時分遙遙望見郡邑的城墻,道邊樹林里突然迎出來一群人,為首的老遠便跪下了“大將軍。”
車子停住,傅云晚心里突地一跳,覺得這聲音很熟,從窗縫里一望,跪著的男人高大消瘦,鬢邊夾著幾絲白發,竟是段祥。
桓宣跟著勒住了馬。從兗州之后再不曾見過段祥,此時看他空著一只袖管跪在地上,讓他千百種滋味一齊涌上心頭,垂目不語。
段祥行完禮起身,快步走到馬前“前些日子郎君派屬下到鄴京尋大將軍送信,等屬下趕到時大將軍已經離開,屬下找了這么多天,終于找到了。”
他從懷里取出一封信呈上,桓宣接過,封皮上謝旃的筆跡,寫著棄奴兩個字。數天之前謝旃寫給他的信,經過這么多天,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后,送到了他手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