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食量大,府中幾個乳娘輪流來喂,她也喂,也才剛剛夠吃。吃得多于是長得也快,這才剛剛滿月,就比才出生時又長了一大截。傅云晚看他熟門熟路將孩子橫抱在懷里,動作輕柔,半點兒也不曾讓孩子難受。這一個月里她時常躺著休養恢復,大部分時間都是桓宣照顧孩子,各項事情都已熟練得很。心尖一陣柔軟,輕聲道“你累不累要么還是我抱吧。”
“我抱吧,”桓宣跟在肩輿旁,“小東西生得狼伉,別累壞了你。”
傅云晚忍不住笑,軟軟地抗議“你別這么說,孩子都聽著呢,他哪有狼伉。”
一郎隨了父親的體魄,生下來就比別的孩子個子長大許多,虧得桓宣早有預料,孕期中請了許多名醫為她調養,生產前一個月又推了所有事務,專心致志陪著她,便是她臨產之時他也不顧忌諱一起進了產房,從頭到尾片刻也不曾丟下她。
只是孩子終歸個大,盡管她已經調理得十分妥當,生產時也還是吃了點苦頭。她至今都還記得桓宣那愧疚心疼的模樣,那時她剛從產后極度疲累的昏睡中醒來,聽到耳邊沉沉的呼吸聲,睜開眼時,桓宣伏在她床頭,一雙眼赤紅著,一看見她睜開眼就嘶啞著嗓子喚她“綏綏,對不起。”
都是他不好,她本來不想要孩子的,都是他不小心弄出來孩子,害她吃了這么多苦頭。天知道看著她疼得直哭,看著她流血,比殺了他都還難受百倍。他是真的對不起她。
傅云晚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伸手想摸他的臉,又被他塞回被子里,怕她受風著涼。他緊緊挨著她,被角是濕的,他眼角也是,傅云晚向他笑,柔聲安撫“宣郎,我很歡喜,我想要這孩子。”
是真的么桓宣不敢確認,只是伏在床邊仰頭看她,一雙濕漉漉的黑眼睛“以后再也不會了,我保證。”
生孩子這么辛苦,他再也不要她生了。
“什么話呀。”傅云晚笑著搖頭,“這樣很好,我很歡喜。”
亂世之中尋一方安穩地,有他,有他們的孩子,有他們的家,讓她一想起來就覺得心滿意足,無數感激留戀。
反正再不要孩子了。桓宣心里想著,又道“乳娘帶孩子去喂奶了,孩子很好,很健壯,就是長得太長大,狼伉得很。”
實在是狼伉,大手大腳大個子,所以才害她吃了那么多苦頭,要不是她那么盼著孩子,要不是孩子那張臉一看就是自家的,真想打一頓扔出去算了。
傅云晚愣了下“不能這么說呢,孩子聽見了心里多難過。”
“他懂什么。”桓宣咕噥了一句,卻是沒再反駁。
只是他既認定了如此,從那天起,一郎便得了這么一個評價。這一個月里桓宣幾乎天天都如此說,怕她抱時累著了,嫌他吃奶太多讓她辛苦,又嫌他精神異樣好睡得太少,吵得她睡不好覺。總之樣樣都能挑出毛病,都能歸結到孩子生得太狼伉可也沒見他少抱少親。他總是嘴上嫌棄,心里喜歡。
傅云晚笑著又再伸手“還是我抱吧,別累到你了。”
“小東西這點分量,能累到我”桓宣道。
這會子,他又不嫌孩子狼伉了。
肩輿在正廳門前停住,桓宣扶著傅云晚下輿,與她并肩向內走去,廳中的賓朋立刻全都起身相迎,桓宣依舊抱著孩子,一向凌厲的目光此時帶了笑,環視致意。
滿月禮從來都是母親張羅,母親懷抱嬰兒,父親只要出席便好,偏他辦得這么隆重,事事親力親為不說,到最后正宴時還要親自抱著孩子露面,簡直是絕無僅有了。許多賓客心里詫異,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誰不知道他極寵愛王妃,極珍視這頭生兒子,為了母子兩個近來戰事都休了數月,專心伺候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