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環顧四周,哪有什么成精的碩鼠、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婦人,依舊是荒村老廟,暗暗燈火,豆豆雨聲。
而自己的道袍依舊靠在石臺上,已經快被火烘干,只有一些雨中趕路留下的泥點,毫無血跡。
她的身體也依舊干凈清爽,沒有傷口。
難道剛才從婦人進廟開始,就在做夢
逢雪笑笑,“真是個怪夢。”
她站起身,活動筋骨,目光隨意掃了四周,忽然凝在了案臺上。
石臺面不知何時多了一片鮮紅的血漬,伸手一抹,血還未干。
在血跡旁邊,有一物,捏起來細看,竟是條細細的老鼠尾巴。
逢雪借著昏暗的光,望了會老鼠尾巴,抬眼再看向面目模糊的神像。她抽出扶危劍,霜白劍刃上,果然有幾點血跡。
甚至劍刃還有個小小缺口,是砍鼠尾那會留下。
“你陪我進入夢中”她對扶危劍喃喃,心中又在想,或許此刻,依舊在夢中呢
逢雪忽然笑了笑,拱手朝神像一拜,重新坐了下來。
劍尖挑幾下炭火,又加上幾根木柴,讓火焰重新升了起來。
“仙長。”婦人的聲音再次傳來,只是這次,是從神像口中發出。
她從石臺走下,恭敬地朝逢雪行了個禮,“多謝仙長,使我免遭鼠嚙。”
逢雪靠在石臺,看著人婦人,心中了然。
難怪打架時神像不知所蹤,原來在這呢。婦人進來時,她是背靠石臺的,也許那時一回頭,便會發現,石臺上供奉的神像早就不見了。
也難怪婦人面孔總是看不清,模模糊糊,身上的雨水也烤不干。小廟廢棄太久,石像的面上蒙了層厚厚的灰,而上方屋頂恰好一個破洞,冰涼的夜雨滴在石像的肩頭。
逢雪起身回禮,“敢問尊駕大名”
婦人笑道“叫我云婆婆便好啦。”
逢雪在記憶里找不到這個名字。但這也正常,每朝每代都有許多被供奉的神祇,改朝換代后,說不定又換另外一批,能被冊封塑像、又被所有人記得,形成長久供奉信仰的,只有少數神明。
說是少數,算來也有幾百個。
但既然有神像,以前受過供奉,身上總有些神性,天生高妖一等,像普通的鬼魅妖怪,是不敢冒犯的。像云婆婆這般混得這么慘,逢雪活了兩生,還是頭一次見。
她拱拱手,問道“尊駕既是山神,為何會連只鼠妖敢冒犯”
云婆婆嘆了口氣,“說來話長”
云婆婆不是天生神祇,而是和許多后天神一般,由人變成。她生在亂世,從家鄉逃難,來到此地時,只剩她一人,所幸戰亂平息,足以安身。
她以前是個技藝精湛的繡娘,來到這兒后,便傳授孤女們織錦技藝,改善紡織工具,養活許多戰亂中失去雙親的孤女,讓貧瘠之地變成有名的織錦之鄉。
她織出的錦,浮光粼粼,如同將天上霞光裁入布中,于是便有傳言,她是天上織娘下凡,能把彩云織成華錦。在她死后,那些被她救濟的繡娘感其深恩厚愛,為她塑像,將她抬進了廟宇,常常來供奉。
“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云婆婆臉上浮現絲慈愛的笑容,“我只是個鄉野之間的小神,沒有被正式冊封過,連稱做山神也勉強,只是受了些香火,才存續至今。朝代更迭,千百年過去,所幸今夜遇到了小仙姑。”
她又俯身,正式朝逢雪一拜。
逢雪只好拱手與她對拜,“別拜啦,我可受不起。這本是我應當做的,再說,婆婆給我歇腳之地,讓我不必在夜雨中趕路,我理應謝您。”
云婆婆笑容慈愛,與逢雪對坐,她伸手一點,小廟變成風景秀麗的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