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呼吸都有些遲滯了,他盯著亂步的傷疤,直到海水將其沒過,模糊后遮掩下去。
他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樣的經歷,能讓亂步這樣一個放在任何組織甚至都要奉為上賓的存在,身體受到這種程度的損傷。
不同于蘇格蘭此刻有些沉重的心情,亂步覺得輕松極了,溫熱的海浪卷著些許泥沙拍打著小腿,海風打在身上很舒服。
如果浴場里的人再少一些亂步或許會更開心。
他帶著蘇格蘭沿著海岸線走了很遠,精挑細選了一個浴場邊緣,估計是因為距離救生員的高架有些遠,這邊人少,只有小貓三兩只。
亂步滿意了,跑了幾步便躍進海里。
但正如蘇格蘭所想的那樣,別指望他會在海面上游泳,那可太費力氣了,隨著海浪飄著就不錯。
蘇格蘭拿他沒辦法,只能跟在邊上,他沒下水,在沙灘海水沒過腰部的地方站著向亂步的方向眺望。
他其實很想在亂步的游泳圈上拴上繩子,最好貼在亂步邊上以防不測,可惜亂步不同意,覺得那看起來太傻了。
亂步閉上眼睛,任由自己飄在海面上,海水拍打著他裸露在外的身軀,思維逐漸放空,遠近幾米內的嘈雜都在逐漸平靜的心跳聲下遠去。
忽然,他感覺到小腿有一股拉力,將他用力往水下拽。
聲音驟然砸開他身邊沉靜的屏障,狠狠鉆進他的耳朵,但他來不及思考,耳邊就是又一聲驚呼“亂步”
是蘇格蘭。
亂步從游泳圈的空隙里掉了出去,猛然被拉進了水里,一入水就嗆了兩口,鼻腔里像被火撩了下,泛起細密的疼痛,讓他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有人抓著他的腳踝,將他往水里拽去,而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不斷掙扎,可惜越掙扎就越將兩個人往更深的海里推去。
好像一種刻進骨子里的求生本能,亂步哪怕大腦有片刻的空白,身體也立刻做出了反應,他一把拽下脖頸上的吊墜,按下開關,貓咪吊墜的側方彈出五六厘米長的刀刃。
如果是水草或者繩索之類的東西立刻就能割斷
他向下方看去,在水里睜開了眼睛,等看清楚抓住他腳踝的東西,動作停頓了一瞬。
不是水草,不是繩索,也不是深海水怪之類的超自然生物。
是那個在冰激凌店門口嘲笑他一把年紀還喜歡吃冰激凌的小男孩。
男孩此時一臉驚恐,一只腿僵著不動被茂密的水草纏在其中,另一條腿拼命蹬踹,同時另一只空閑的手也搭了上來,死死扒住亂步的一條腿不放。
漆黑而密集的水草群像是在深海里張開的大網,不知道什么時候繁衍到了景區的海域,還沒有被管理人員發現,此刻只要再過一會兒,就能將這看準的獵物收入囊中。
窒息的感覺并不好受,還會緩慢侵蝕人的理智,此刻亂步大腦飛速運轉,他必須讓自己在三分鐘內上浮,否則以他的肺活量很可能會有休克的風險。
這種情況下他改選擇的最優解應該是立刻讓男孩松開扒在自己身上的手。
現在最好的辦法是踹開男孩的頭,這一擊一定要快要狠,讓男孩立刻吃痛松開他,攻擊太陽穴會是最佳選擇,很可能會讓男孩立刻陷入昏迷,失去意識自然就會松開亂步的腿了。
然而看著男孩痛苦的神情,在深海中漆黑水草的背景下,男孩的面容在亂步的視線里慢慢扭曲變形,最后成了少年時期亂步自己的臉。
濃稠的黑即將要吞沒掉少年的身影,那軟弱痛苦不堪的孩子,就是曾經無路可走的他。
漸漸的,那痛苦的表情消失了,逐漸變成了平靜淡漠,甚至有些許譏笑和嘲諷。
好像在嘲笑他就這么將自己的一部分拋棄,藏進過往的泥潭里全部忘卻。
眼前仿佛晃過一個穿著和服的背影,是個銀發男人,牽著另一個少年的手,背對著他,越走越遠。
亂步被這個畫面刺痛了眼睛。
不。別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