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沒有回答。
海面很平靜,波光粼粼的遠方,一只白帆小船正駛入海港,翩躚的海鳥鳴叫著落下。
我們靜靜地坐在沙灘上,誰也沒有再說話。
直到有人打破了平靜。
“安妮小姐”休伯特興沖沖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你來找我的嗎”
我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遇到休伯特,只能尷尬地笑笑,然后對二人介紹道“這位是休伯特,我雇主家的朋友,這位是莉莉安,我的朋友。”
二人隔著我握了握手,休伯特對莉莉安很感興趣,主動跟她搭話。
“你在哪里讀書”
“我已經不上學了。”莉莉安掃了掃耳邊的秀發,“讀書也不必非得在學校里,您說是嗎”
“當然了,學校也沒教太多有用的東西,您和家人來這里度假嗎”
“是啊,我們剛從墨尼本的棕櫚海島過來。”
“那里的風景很棒,空氣清新,我父母很喜歡,每年都要去一次,菲利普度假酒店你待過嗎他們的食物很不錯,還有當地特產的一種魚子醬,味道美極了。”
莉莉安很有共同語言地點頭“是每年巡游的鯡魚,我也很喜歡那種味道。他們的紅酒也不錯,雖然當地的酒莊有很多百年陳釀,但我最喜歡1865年產的白葡萄酒。”
莉莉安已經不再是新城小鎮上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姑娘了,她對各種奢侈品和高檔場所侃侃而談,知道大劇院里的明星和最流行的歌劇,哪怕談論時政和經濟也半點不怯場,很快他們就隔著我說個不停了,還越說越親密。
我起身說“我要回去了,你們聊。”
“好。”休伯特頭也不回地說。
“等你有空了,我們再一起玩。”莉莉安回頭對我說。
我對她笑笑,轉身向酒店走去。
明明太陽那么炙熱,我卻渾身冰涼,甚至有種昏眩感。
小時候我讀過一個神話故事。
神路過一個村子,宣布說,看到那座陡峭的懸崖了嗎天亮前,第一個爬上去的女人會成為我的妻子。
于是所有的女人都開始攀爬懸崖,她們一個個跌落,最后只剩下兩人,她們是朋友,約定一起爬上懸崖,一起成為神的妻子。
可是有一個人就要堅持不住了,她即將掉下懸崖,而神明更喜歡這個女人,所以他用一陣風直接把她接上了崖頂。當另一個人辛辛苦苦爬上崖頂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嫁給神明的資格,她嫉恨自己的朋友不用付出就得到一切,于是把朋友推下了懸崖。
我不喜歡休伯特,我憎惡他們拿我當一個打賭的玩笑。可當他的目光被莉莉安奪走的時候,我卻突然生出了滿腔怒火,甚至想把他的視線重新奪回來。
只是抵達崖頂而已,怎樣抵達不是抵達呢
有神明的幫助不是更好嗎好過自己爬得雙手鮮血淋漓。
當聽說莉莉安做了女招待,又淪為黑加爾先生的情婦時,我一方面很失望,一方面又在心底陰暗的角落里生出了一絲見不得人的優越感,我覺得自己終于領先了什么。
可當她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卻依然這樣光彩奪目,甚至更加富有,更加美麗時,我那壓抑不住的好勝心就像亟待復蘇的春,被海風一吹,霎時草長鶯飛。
我就這么遠遠地望著莉莉安,好久好久,終于想起了神話的后續。
神明根本不喜歡剩下的女人,所以他一揮手,那個殺了自己朋友的女人也落下了懸崖。
然后神明張開翅膀,飛向了下一個村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