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種深入骨髓般的紳士教養來說,他無疑是非常成功的,我甚至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些薩沙的影子,他們都是把自己層層武裝起來的人,像一個洋蔥,你撥開了一層,以為自己發現了什么,可很快你就明白,他們只展現出想展示給你的,真實的他們比大霧彌漫的清晨還要模糊。
“謝謝關心,我已經好了。”我禮貌地對他笑了笑。
“那就好。”他對我點點頭,又與隔壁的人交談。
忽然,一個高瘦的身影把我所有的關注都奪走了。
杰米伊登匆匆走進大廳,身上還帶著從外面帶來的寒氣,他黑色的卷發有些長了,凌亂地披散在耳后,這襯得他的膚色更加蒼白。而他眉頭緊皺著,也不知正為什么而煩心。
他越過哈里斯和布朗特,獨自坐在一個空置的座位上。可剛一坐下,他周圍的同學就互相對視了一眼,開始說些菲利斯人的話題,當然什么難聽說什么,還露骨地嘲笑和譏諷他。
杰米一聲不吭地坐著。
幾分鐘過去了,嘲諷沒有消失,反而變本加厲。沒有任何人去阻止找茬的人,長桌上反而越來越安靜,似乎都在等待事態的進一步發展,就像在等待一場好戲開鑼。
我看向哈里斯和布朗特,他們也沉默著,視線凝固在玻璃杯或餐盤上,完全沒有要幫杰米的意思。他們曾是杰米的朋友,剛入學的時候也有過一段形影不離的時光,但漸漸的,他們誰也不理睬誰了,甚至連目光也不愿意相碰。
雖然國家還沒有強令菲利斯學生離開大學,可他們就像過街老鼠一樣,所到之處必遭受無數側目和嘲諷,仿佛他們生而有罪似的。而同情和幫助他們的人也會被冠上菲憫的名號,同樣遭到辱罵和欺負,所以大學里的菲利斯人被逼到了墻角,完全被孤立了。
杰米的拳頭越握越緊,我甚至能看到上面暴起的青筋。
我知道被羞辱是什么滋味,小時候也曾疑惑,我明明都這么可憐了,那些人為什么還要欺負我。長大后我才知道,原來人世間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所以突如其來的羞辱是正常的,聰明人要學會忍耐。又或者這不過是種自我安慰,這世上只有軟弱無能的人才會任人欺負,而施加暴力的人不會因為你的忍耐而施以仁慈,他們只會變本加厲。
那些話越說越難聽了,甚至涉及到了杰米的父母,他們用很難聽的話來羞辱他的母親,他眉頭不停地跳動,似乎馬上就要跳起來毆打對面那個混蛋的時候,我立即站起來,拿湯匙敲了敲玻璃杯,清脆的響聲立即吸引了整條長桌的注意。
說真的,我從進入學校就一直低調行事,從未主動引人注目。所以當我站起來時,半個大廳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這一會兒功夫,冷汗就下來了,我開始思索現在裝暈似乎不是個好決定。
“呃呃”我磕磕絆絆地說道,“今天是個很別特的日子,是是是”
“哦讓我想想歷史上的今天普國曾戰勝了西國。”對面的哈里斯笑了笑說,“阿爾法戰役是嗎”
“呃對沒錯。”我干咳了一聲說,“所以我想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唱首歌慶祝一下。”
隨后我深吸了口氣,也不管別人怎么看我,就開始唱萊姆之歌。這是一首優美、舒緩的歌曲,有著動聽的曲調和安撫人心般的力量,經常在唱詩班演奏。
我一邊唱歌,一邊覺得自己蠢透了,也不知道過后會被說成什么樣子,但我不后悔站起來,所以努力控制住有些顫抖的嗓音,盡量把歌詞里鼓勵人們寬恕、善良、友愛的情緒傳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