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了瓊斯的證件后,我們辭別明妮夫婦,坐上前往伯納的游輪,然后在一個霧氣蒙蒙的清晨,游輪駛入伯納國的首都港口紐斯里。
紐斯里也被稱作霧都,因為經常大霧彌漫,陰雨潮濕。太陽還在地平下線下,污濁的霧氣涌動,遠處傳來搖鈴聲,那是游輪進港的聲音,淅淅瀝瀝的雨絲落下,空氣愈來愈冷,有船員高喊紐斯里、紐斯里到了。
瓊斯仰頭問我“安妮女士,我們安全了嗎”
“安全了,馬上就進入伯納了。”我說。
瓊斯先是激動,緊接著又復雜地望了眼灰白的口岸,小聲瑟縮地說“收養我的家庭會來接我嗎可我不會說伯納語。”
我知道他緊張,拍拍他的肩膀說“別擔心,你會習慣這里的。”
邁克撐起一把大黑傘遮住我們“該下船了。”
我們隨人流走出口岸,遠遠地看到一個舉牌子的男人,上面寫著普語瓊斯衛斯理。
瓊斯伸長脖子跳起來,指著男人說“那是來接我的。”接著大喊“我在這里,我是瓊斯衛斯理。”
我們朝那男人的走去,可越走近,我越覺得眼他熟。
男人穿著長長的黑色風衣,戴一頂灰色圓帽,帽子邊緣露著幾縷卷曲的黑發,臉頰蒼白消瘦,一雙黑眼睛隨著我們的走近越張越大,最后他不可思議地喊道“納西斯小姐”
是杰米伊登
我腳下停頓了一瞬,快步朝他走去,驚喜交加道“伊登先生。”
他一下子擁抱了我,分開后仍緊緊抓著我的手臂,滿臉激動地說“老天,這不是在做夢吧,居然是你,居然是你”
我也激動不已,當年只聽說杰米一家逃出了普國,沒想到竟能以這種方式在國外重逢。
我為彼此介紹道“這是我丈夫邁克史密斯,這位是杰米伊登,我大學時代的同學,這個孩子是瓊斯。”
杰米仍很激動地望著我,他深吸了口氣,仿佛克制了一瞬后才轉頭與邁克寒暄。
雖然當初哈里斯他們幫助杰米一家逃出了普國,可任何財物都不能帶走,他們離開普國的時候只攜帶了幾件隨身物品,然后他們輾轉來到伯納的朋友家,靠朋友的幫助才安頓下來。再后來從普國逃難到伯納的菲利斯人逐漸形成了互助組織,在得知有人秘密護送菲利斯幼童逃難到伯納時,就主動提出幫忙安置這些孩子,我和杰米才因此重逢。
當晚,杰米一家款待了我們,這是個大家庭,父母兄弟擠在一幢房屋里,生活不算太拮據,就是幾個孩子太吵鬧,聲音沸反盈天,母親們的吼叫也不能讓他們安靜下來。
杰米歉意對我們說“抱歉家里太擠了,孩子們也太吵鬧。”
“沒關系,這里很好。”我說。
杰米望著自己活潑調皮的女兒,用一種后怕的語氣說“雖然伯納很安全,但每個人都擔心某天又會被驅逐,大家都被嚇破了膽。”
“以后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安慰他說。
杰米嘆息道“如果不是哈里斯和布朗特幫忙,我都不敢想象現在是什么樣子。那時候你也寫信給我,讓我帶家人離開,我為什么沒有聽你的呢回想那時候,我就像只猴子上躥下跳,到處大放厥詞,可現實卻是我連一家老小都護不住。”
他說這些的時候神情很蕭索,又充滿經歷世事后的滄桑,與大學時代那個寡言少語、性情剛直的青年仿佛判若兩人。但雖然眉宇間的桀驁沒了,正直善良的情懷卻沒有隨著磨難消逝,反而有了一種難言的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