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和東方煒皆驚,薛繁則不住掙扎,東方煒要制止什么,卻聽見鐘鶴青終于開了口。
他低頭看著那被壓來的薛三郎。
“此案的兇手,便是此人,薛繁。”
話音落地,人群里爆發出一陣驚嘆疑問之聲。
但在驚疑之后,開始漸漸有人道。
“這薛三郎善養犬,他在城外養的犬可不止一兩條”
“對了,我也記起來了,去歲他養的狗,還因為咬死了一個進京尋親的老婆婆,因此鬧過一陣,卻沒了下文。”
“這黑犬我好似見薛三郎牽過,是他的狗,可是他緣何讓此狗咬死杜老先生”
人群里疑問一起,薛繁冷汗淋漓,滿眼焦急地向東方煒看去。
東方煒低聲冷哼,不耐地瞥了薛繁一眼,但卻開口問向了鐘鶴青。
“鐘少卿,這東京城里養狗的人多了,狗惹出禍事的也多了,少卿怎么就認定薛繁是殺人的兇手,他能有什么必要殺死那私塾先生總不能只憑他是此狗主人,便斷定他是兇手吧”
“那自然不能。”
鐘鶴青回應了他的問題,但他并沒有直接講出什么,反而問了薛繁一個問題。
“去歲秋闈,薛三郎中了舉人。怎么中舉的薛三郎應該很清楚吧”
他突然提及了薛繁舉業之事,話鋒陡轉,人群皆有些迷惑。
刑場上的一眾官員也定睛看了過來。
鐘鶴青卻只看著臉色忽然青白不定的薛繁,薛繁額頭上的汗珠如雨落下。
他強撐著道。
“那自然是考中的,我秋闈應試考中的”
“是嗎”鐘鶴青輕輕一笑,“到底是怎么中的舉,你自己最清楚,當然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不過你沒想到,這件事情杜老先生卻知道了。”
這話說完,落到了杜老先生身上,薛繁就好似被人捏住了口鼻,呼吸都粗重又滯緩起來。
鐘鶴青看著他的模樣,目露鄙夷。
如果不是薛繁自己露出馬腳,那么他和杜老先生間沉寂了十多年前的關系,未必能被大理寺挖上來。
他看這薛繁,看著這個遍身綾羅的富貴舉人。
杜老先生去世后,他一直沒有露面,而杜家是住在外城平角坊的窮苦人家,薛繁薛三郎卻是內城里坐擁大宅的貴人。
如果不是大理寺要放了犬妖的流言漫天,誰會聯想得到兩方的關系呢
鐘鶴青極淡地笑了一聲。
“你也是杜老先生的學生吧”
問話一出,薛繁的眼瞳就驚懼地顫抖起來。
鐘鶴青卻沒有在給他緩和的時間。
“你也是杜老先生的學生,不僅如此,十多年前,還是杜老先生親自給你開蒙。”
他看著眼前的東京貴人,“那會你隨母改嫁,在繼父手下討生活,杜老先生在碼頭發現了你。他看出你是讀書的種子,費了好些工夫將你從碼頭帶了出來。
“是他帶你離開干苦力的碼頭,把你從你繼父的鞭子下救出來,是他不收束脩地教導著你讀書,拿出自己的積蓄給你趕考,是他日夜勉力你讀書,助你三年就中了秀才。
過往的一切好像是上一輩子發生的事一樣,薛繁都快記不起來了。
他只聽見那大理寺少卿道。
“你中秀才那日,杜老先生從樹下挖了珍藏多年的酒,拉著你喝得醉醺醺的,他勉力你一定要好好進學,說你一定會是他這輩子最得意的門生”
最得意的門生。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那會杜老頭還在老家教書,學生都是連紙筆都買不起的窮人,他中了秀才,老頭是很高興的,畢竟那么多學生里面,連秀才都屈指可數,更不要說像他這樣,三年就中了秀才的人。
但老頭窮得連好酒都買不起,卻說三年前帶他讀書的那一年,在樹下埋了一壇酒,當時就想著等他中了秀才挖出來喝,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喝了。
那天老頭喝得醉的不行,拉著他看了他許久,一雙眼中流下了兩滴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