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恪說“奶奶這也沒問題。”
畢竟“復合”也是人生大事,恰逢過年,應該請家長過來一起吃頓飯。
李羨點了點頭,她步速很慢,抬頭發現跟史鵬拉開了距離,“那你什么時候回家我是不是應該先去山頂看奶奶。”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羽毛似的輕輕搔過耳廓,“不是才兩天沒見么。想我了”
李羨心頭突跳,“不喜歡啊。那我不去了。”
“沒有。受用。”
她低著頭笑,踢了踢腳下塵。
“先回家休息吧,我早點回去。今天山頂人太多了,明天再說。”孟恪說。
“好。”
孟家枝葉龐雜,世交諸多,李羨不喜歡跟那么多人周旋,明天去也好。
掛斷電話,李羨快走兩步,上了車。
山頂。
因為孟家老太太輩分長,又在同一輩人里名望最高,每年到了年關,許多親的疏的親戚朋友來探望。
樓下人來人往,由權齡幾個招待。
孟恪被家里阿姨帶到書房,孟世坤正站在桌前,手里是毛筆,身前鎮尺壓著四尺紅星凈皮,抬頭看他一眼。
空氣中彌漫淡淡的硝煙氣息。
孟恪帶上門,走了過去。
孟世坤揮毫,“記者過年也得放假吧。”
“嗯,已經回來了。”
“過年了,應該一起吃頓飯。老太太說你請她初二去城華閣,這么大年紀了,你叫她折騰什么。”
“老太太說山上呆膩了,出去看看。”孟恪走去窗臺邊,樓下的玉蘭花開了,橫生的枝杈抵在窗口,張牙舞爪。
孟世坤筆鋒一頓。
“你撐得起一面,你想娶什么樣的人,怎么解決曾權兩家,這些我都不管,昨天那些話你就當沒聽過。至于你大哥。你的作風是老爺子教的,但他應該也不想看到你們兄弟這么不和,還保不住股價。更何況現在滿城風雨,背后無數
人在戳你們的脊梁骨。”
派系斗爭暫時結束后,勝利方要做的大多是清理門戶。但孟雋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孫,前些日子的輿論戰攪得一潭渾水,尤其難處理。孟世坤希望孟恪能體面、再體面,像從前一樣。
啪。孟恪正推窗,低眸看去,抵在窗沿的銀灰花枝斷裂,剩下幾枝花簌簌。
“前段時間孟雋那樣對你,你現在這樣對他。他是做錯了,所以我對他很失望,不希望你同他犯一樣的錯誤。”孟世坤回頭看去。
這個小時候被寄予厚望的兒子,這個十多歲就離家、只身出國留學的兒子,這個被老爺子欽點為繼承人的兒子,應該是最優秀的。無論遇到什么風浪,都不應該出現任何差池。
可他只有一道背影,站在窗前,窗外不甚明亮的午后斜陽招進來,裁出一道孤直的影子。
窗外花枝招展。
孟恪下樓,跟樓下這些人應酬幾句,不過是些場面話,見時間差不多,準備回家。
去門口跟阿姨要了外套,他出了門,電話已經撥給秘書,詢問公關部門的進展。接下來還要開董事會,穩住孟雋離開時撬動的股價波動。
到停車場,正巧碰到沒處去的孟子瑋,孟恪掛了電話,打算捎她下去,被孟世坤叫住。
“先叫司機送她下去吧。我十五分鐘后下山,你等一等,跟我一起。”
孟子瑋猶豫,在孟世坤眼神催促下上了車,后者匆匆過來,沒有穿外套,回過頭,看著孟恪,“你好好想一想。”
說罷是一聲嘆息,像陣風夾雜點滴細雨,轉身走了。
孟恪別開臉,臉頰繃緊,肌肉細微顫動。
原地站了會兒,山頂冷風呼嘯而過,他瞇了瞇眼睛,看向蜿蜒向鐵門、消失在蔥綠的柏油路,提步走出去。
下坡路比上坡路走得輕松得多,似乎人要是想要跌沉下去,只需要輕輕地松開繃緊的弦。
孟恪下意識摸兜,指尖觸到冰冷的東西,是枚方正的金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