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尸”漢子又笑了,道“你覺得我會在乎這個”
林瑞冷冷道“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父母妻兒的性命也不在乎說出主使,他們或者還有幾分活命的可能。”
褐衣漢子再度狂笑,卻又驟然停下,道“你要知道主使是嗎好,我告訴你誰是主使”
“主使,是我爹。”他道“我爹叫陳全。”
“還有我娘,我娘叫張招娣。我媳婦兒,劉桂花,我弟弟,陳二虎,我女兒,陳秀丫,我兒子,陳富貴他們都是主使,你們去抓他們吧。”他笑的囂張“你們去抓他們啊”
林夕默默移開目光。
林瑞道“你是蜀人”
雖是問話,語氣肯定。
“對,”褐衣漢子點頭“我是蜀人。”
“我是蜀人,”他道“十年前,我家里還有四十畝良田,我甚至,甚至想送秀丫去讀書的
“到一年前,就只剩了七畝。
“年年風調雨順,年年五谷豐登,年年食不果腹年年食不果腹”
他停了很久,才繼續說下去“去年發了旱災,連井都枯了,地里裂開一指深的口子,我們挖井、挑水,什么法子都想了,就收了那么一丁點糧食當官的一來,全部收走了,一粒都沒給我們留”
“你們知道我們是怎么活下來的嗎你們不知道,你們不在乎”他吼了一聲,聲音哽咽起來“富貴兒才半歲,餓了什么都朝嘴里塞,一個沒看住,就沒了
“大老爺說稅沒交夠,我爹哀求了幾句,就把他拉去枷號了,說他抗稅我去接他,他知道我把最后一點地賣了,一口氣沒上來,去了。”
“入冬的時候,秀兒把自己賣去了窯子,換了五斗糧食她長得不是太好,去了就接客,連一個月都沒撐過去她才十四歲,十四歲啊”男人閉了閉眼,道“你們跟我說無辜,我爹無不無辜富貴兒無不無辜秀兒無不無辜”
“胡說八道”林燁忍不住喝罵“去年蜀中大旱,父皇將一概賦稅勞役全免,又撥了錢糧賑災如何會是這般光景”
褐衣漢子看了他一眼,嗤笑一聲,并不答他,繼續道“冬月里,縣老爺招民夫,說要挖渠蓄水,要自帶干糧,我弟弟去了,再也沒回來。
“我帶著媳婦和村里人一起去逃難,但是路被封了,我們喊了幾聲,他們就開始殺人村里一百多號人,死的死,散的散。活著回到村子的,只有十幾個。”
“正月初二,我媳婦沒了,不知道是餓死還是凍死的,早上起來一摸,
涼了。”
褐衣漢子咧嘴笑,眼睛卻潮濕著,聲音譏諷大老爺,你還要問什么問我為什么造反你說我為什么要造反我活不下去啊,我活不下去
我年年交稅,年年交稅heihei我種的是米,卻只吃的起糠,你們米滿倉,谷滿倉,你們吃不完的大魚大肉,為什么還要搶走我們最后一粒糧食,為什么一點活路都不給我們留
你們不讓我們活,那就一起死heihei一起死▔”
林夕默默調轉馬頭,道“啟程吧,勿要誤了吉時。”
身后傳來聲響,林夕沒去看。
花轎被重新抬了起來,經過方才位置的時候,褐衣漢子已經不在了,地上有一灘血水,被嚇壞的孩子癱坐在地上,脖子上的血痕很淺。
依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仿佛為了證明什么似的,接下來的婚宴,甚至比先前幾位皇子大婚時,還要喜慶熱鬧。
喧囂過后是寂靜。
夜過三更,布置奢華的新房中,龍鳳喜燭燃燒的聲音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