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雄蟲,我從能認字時,我就知道了。
我的養父非常疼愛我,但,他的愛惶恐、小心又愧疚,他會和我說我親生雌父的故事、家族背景、說我生來原該如何,說我天生就可以享受萬眾的愛。
養父說所以,米蘭,千萬不要害怕這個世界,當這個世界認識你,世界一定會愛你的。
你一定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活到壽終正寢。
可是,事情沒有這樣發展。
隨著我努力晉升,我接觸更多,發現雄蟲的確是世界所愛的中心。
但,我愛的蟲呢
如果,我的身份被發現,我被接回家族,第一個會被處死的是我的老師。
不是貓眼上那些身份尊貴,權勢亨達的大蟲物。
是第一個教我怎么綁止血繃帶,握住我的手指,矯正我拿手術刀姿勢的a老師。
是第一個教我認識槍、子彈、炸彈,如何快速配制各類化學醫藥毒劑的b老師。
是很多在我蟲生里出現過,教導我活命、維持生活、認識這個世界的老師們。
瞞報雄蟲閣下蹤跡,藏匿雄蟲閣下是極刑重罪。
他們會被處以死刑,因為善良,因為愛。
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注意言行舉止,不和陌生蟲有肢體接觸,不能深交、不對任何蟲出現情感投射、不依賴任何蟲。
我不是潔癖,我的第一個搖籃是養父的臂彎,他終日逃亡,汗和血是我對他的第一認知。
三歲前,我都覺得,我的養父是汗、血、臭臭的氣味組成的。
我養成日拋用品的習慣,是擔心這些物件沾上荷爾蒙素。
我給自己做過荷爾蒙手術,但不能完全摘除腺體,那樣我會失去精氣神,慢慢死掉。
失去養父后,世界徒然龐大起來,變成一個黑暗森林,我小心地行走在其中,永遠警惕。
但,當我在獸潮中再度被助手們交替保護,視如火種地往安全地方送,而他們現在又一個個倒在我身后,再也無法暢快大笑、舉杯歡慶、在我說可以休息后,歡樂的交臂蹦跳地跑走,大喊總算活過來啦
在通風管道里。
恐懼、懊悔、自我憎恨再一次涌上我的心頭。
如果,如果我一開始就不在這,他們的命運會有轉機,他們可以抓住最佳時機,逃走,往窗戶外,振翅高飛。
當時的通風管道很黑,氣流涌動,好像真的有死魂在哭。
當時的我,心理防線已經垮塌。
當時的我,努力往前爬,完全是機械性的,我呆滯了,我崩潰了,鬼哭風聲里,仿佛夾雜著助手們的哀切期盼老師,往前爬,再努力一點,逃出去,往前。
通風管道很長很長,黑暗仿佛沒有盡頭,管道外,異獸造成的巨響時遠時近,那時,按照我當時混亂的頭腦,其實
根本逃不出去。
醫院城的通風管道四通八達,出口極遠,即使異獸傷不到我,我也會活生生餓死在管道里。
然后,在胡蜂大軍穿過黑洞之門,殺回來,將災難現場清理完后,他們會開始派搜救隊,全球搜索。
高超的聲吶技術會把星球上所有同族士兵的尸體找到。
包括我。
想想看。
受災兩次的胡蜂軍團,還能承受一個害死雄蟲閣下的罪名嗎
在首都盟和保護法庭成立前,雄蟲保護法律的前身,是囚星法典。
囚星會派蟲過來稽查,往前溯源,會翻出我所有檔案。
如果,我帶的學生還有活著的,他們會死。
如果,我的上級和總長還活著,他們會落罪削職,判天價罰款。
記得嗎我的基因等級是b,1600年的雄蟲基因要更純。
我在顛沛流離中長到足夠入伍的年齡,凈身高189,比一般亞雌都要高了。
我的血緣雌父和血緣雄父,基因極其優秀,我的基因等級是b,只是因為,我第一次悄悄測基因時,能接觸到的測試儀器是個老古董。
當搜救隊找到我的尸體,他們會收納,在停尸房為我整理儀容,擦洗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