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回到侍藥間之后,放下手里的托盤,就往爐前坐著了。
爐子里的火正旺盛,昭蘅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似乎方才的事情已經抽去她身上所有溫度,血液都凝滯不動了,只愣愣地僵坐著。
過了一會兒,劉氏身旁的侍女送藥盅回來,她看著發神的昭蘅“貴人若是身體不適,早些回去躺著吧。”
昭蘅沒有推辭,她委實沒有氣力再干活,恐懼凝在空氣中,將她緊緊包裹。
她起身回了屋,連炭火也沒生,慢騰騰摸向冰冷的床上。她無力地拿起被子,將自己包裹住,便再也動彈不得,木雕泥塑似的坐著。
她一直循規蹈矩,小心謹慎,只想安安分分熬到出宮。
遇到李文簡那一日,她只是到御膳房幫廚,可那日的筵席深夜放散,她下值的時候已經太晚。因為害怕第二日上值晚了要挨陳嬤嬤的罵,所以她決定跑回東宮。
然而她在回去的途中,驚動了私會的宮女和侍衛,她害怕惹麻煩,所以特意繞道而行,卻錯過了下鑰的時間。
她回不去東宮,只好找了一間廢殿暫避風雪。
她剛拖著疲倦的身軀躺下,一個人就闖了進來。
她不知道他是太子。
若是知道,給她一百個、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在第二天砸暈他倉皇逃走。
昭蘅捏著被角的指顫抖著,因過于用力,掌心有些酸痛。
她一直不愿回憶那天的事情,可是它卻深深印在她腦中,成了她揮散不去的心魔。卻不想心魔突破防線,闖入現實。
她鼻尖微酸,止不住地酸。
她父母早早離世,她和奶奶相依為命長大,她只想好好活著出去給奶奶養老送終,為什么要她遭遇這般境況。
從前在村里受盡欺負,她都未曾落過一滴淚;少不更事時被陳嬤嬤送到人間煉獄般的地方,她也沒哭過。
今日那些辛酸與委屈,卻如同山崩海嘯涌來,再也壓抑不住。
她卑賤如螻蟻,猛獸掉一根頭發絲對她而言都是滅頂之災。
廊下傳來腳步聲,昭蘅春山微皺,悄悄哭被人聽到不好,于是緊緊咬著唇,將啜泣聲壓入嗓眼,直咬得下唇發麻。
腳步聲最后卻在她門口停駐,門外傳來云封的聲音“昭蘅,你在里面嗎”
昭蘅微微愣了下,下一刻寒意從脊背陡然升起,頃刻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云封是太子的宮女,此時來尋她
她絕望地閉了閉眼。
云封的聲音又響起“昭蘅,你在嗎”
昭蘅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起身打開門。云封端著藥碗進屋,看到屋中連個火爐子都沒生,她道“大夫人說你病了,讓我給你送帖藥來。屋里這么冷,怎么連個火都不生”
昭蘅腦子里嗡的一聲,原來不是來問罪的,她心弦微松,用盡量平緩的語氣答道“回來頭暈得沒向,就栽在床上睡了。”
她卑微慣了,說完又軟軟地問“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丟姐姐的人了”
屋子里光線昏暗,看不清昭蘅臉上的淚痕,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又清又軟,聽得出來似乎哭過。
宮女背井離鄉入宮伺候人,生病了想家哭一哭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云封十歲起,就在太子身邊伺候。太子從小受的教育就是大局觀、仁愛天下,他不可能縱容身邊的人借勢欺人。
他御下破嚴,云封倒不會因為她悄悄哭了一場便責罰她。但當她問昭蘅今天是否差點在殿前失儀而昭蘅答是的時候,她仍繃著臉道“來之前我就說過,不興壞了事,你可知錯”
昭蘅垂下頭,儂聲軟語道“我知錯了,請姐姐責罰。”
遇事先低頭認錯,是昭蘅這些年的生存之道。云封見她溫馴嬌軟,服帖聽話,神情稍微和緩,道“自然要罰的,回東宮之后你自己來找我領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