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爐火燒得旺,劉氏坐在堂上,剛安排完奴仆今日要做的事,忽然想起昨日聽牧歸說李文簡喝不慣春茶。
“慧娘,我記得庫里還有幾餅二十年的陳普,你去找出來,送到雁山居。”劉氏吩咐道“殿下喜歡陳普的厚重。”
慧娘是劉氏的陪嫁丫鬟,跟了她大半輩子,是劉氏的左膀右臂,回話道“好,我一會兒就去。”
慧娘站在劉氏身側,手掌握拳,給她輕輕捶背“昨天靜安小筑的事兒,雁山居那邊可有說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殿下沒有計較。”劉氏笑了笑。
慧娘輕舒了口氣“殿下心系天下,寬仁大度,是圣人君子,自不會計較這等微末小事。”
劉氏擰了擰眉“你沒見著那丫頭昨天的樣子,臉色白得嚇人,許是真的害了什么病。”
慧娘平日里并不多話的,但昭蘅的確是個討人喜歡的丫頭,勤快不多話,踏實肯干活,讓人心軟,她也難得地幫她說了句話“侍藥間的幾個就數她沒有架子,干活麻利又仔細,這幾日老公爺的藥多半由她經手,想必也是累壞了。”
劉氏道“東宮出來,沒有架子,倒是難得,你去看看她,要真病了就給請個大夫瞧瞧。”
慧娘應聲說好,正要出去,劉氏又喊住她“昨天芙兒帶回來的榮記你給她送些過去,孩子病了都愛吃那些松松軟軟的。”
“就屬你最心善。”慧娘笑道,從桌案上挑了幾樣糕點,挎在食盒里,才往侍藥間去。
昭蘅一大早就起來了,她沒有晚睡的習慣。
老公爺的藥爐前離不得人,她去將昨晚值夜的人換了下來,見水缸里的水快空了,拎著桶去院里。身子還虛著,只絞了半桶慢慢提回屋中。
剛放下,慧娘就掀起簾子從外頭進來了。
“一早就忙著了”慧娘不好意思道“昨天是我疏忽了,不知道你身體抱恙。昨日太子殿下過府探病,人實在支不開,才累著你了。委實對不住。”
昭蘅溫聲道“是我不好意思才是,突然不舒服,辜負所托。”
慧娘見她臉色有些蒼白,關切地問“現在可好些了”
昭蘅微笑著頷首“多虧大夫人賞了一帖藥,差不多好了。”
“這么早還沒吃飯吧”慧娘見她神色無異,這才松了口氣,把食盒遞給昭蘅“這里有些糕點,你嘗嘗看合不合的口味。”
昭蘅靦腆低頭“掌事太客氣了。”
“嘗嘗。”慧娘催她。
昭蘅用衣角擦了擦手,捏起塊點心放進嘴巴里,品了品,笑了下,眼睛彎成月牙。
是她最喜歡的榮記栗子酥。
榮記是京城很有名的點心鋪子,白榆若是出宮辦差,幾乎都會給她帶一些。
“很好吃。”
慧娘笑道“是昨兒我們家大姑娘帶回來的,府里的姑娘郎君都喜歡,大夫人讓我送點過來給你嘗嘗。”
昭蘅垂眸道“夫人仁愛,勞她為我費心了,請管事代我謝過夫人。”
安氏不愧是傳世大家,當家主母竟是如此面面俱到,連一個小小的宮婢都貼心照顧。群雄逐鹿,中原紛爭不休,無數大家族四散流離,安氏于洪流中屹立不倒,不是沒有原因的。
慧娘走后,昭蘅將安國公早膳后要用的藥放進藥罐中。東西都準備好了,等會兒才不至于手忙腳亂。
準備好一切,她走到桌案前坐下,目光落在慧娘送來的栗子酥上。
昨日云封贈了她兩粒蜜餞。
思來想去,她決定把栗子酥回贈給云封。
昭蘅入宮這么多年,其實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可從小奶奶就教她,人要坦坦蕩蕩地活,便不能欠人東西。她雖然卑微、貧賤,但骨子里仍有她的驕傲,受人之恩,雖不能涌泉以報,但求力所能及。
打定主意后,昭蘅拿干凈的帕子包好栗子酥,就出門找云封去了。
她有意避開李文簡,特意繞著雁山湖,卻仍是在湖邊一叢假山后隱約聽見了李文簡的聲音。
他似在訓導身側并肩而行的人“葉太傅乃是三朝老臣,見多識廣,你若有何疑處,當多問多學,萬萬不可礙于顏面故步自封。”
昭蘅心中一個咯噔,忍下想跑的沖動,藏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攥著,骨節發白。
情不自禁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