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家沒什么親戚,村里的人即使有心吊唁,看到黑甲兵在院子里忙忙碌碌,也望而生怯了。
事情辦得很簡單。
諫寧找了人來為奶奶清理。
昭蘅拒絕了,她默默地走到井邊,打了一桶水,輕輕地說了句“我自己來。”
諫寧猶豫片刻,勸道“姑娘,老夫人墜落深崖”
摔得面目全非,即使是他這種長年行軍之人見到都不免覺得可懼,更何況她還是嬌滴滴的弱女子。
“沒關系。”昭蘅看向他,目光流露出堅定“她是我的親人,你會懼怕自己的親人嗎”
諫寧點了一下頭,喝令眾羽林衛轉過身去。
縱使知道她的模樣不會太好看,可開棺后,她的樣子真切出現在眼前,昭蘅眼前仍是晃過一陣白光。
沒有處理過的身體沾滿污血,粉身碎骨。
昭蘅心如刀絞,身子搖晃,幾乎站立不住。
諫寧見狀上前,還未開口,昭蘅抬手搖頭道“將軍,我沒事。”
諫寧愣了一下,他還沒見過這么要強的女郎。
昭蘅站了好久好久,才強撐著氣力拿出帕子沾了水,俯身為奶奶洗臉。
血泥嵌入肉里,沒那么好清洗。她動作放得極度輕柔,一點一點,從糊滿血跡的額角,到沾滿灰塵的指縫,將她的軀體一寸寸洗得干干凈凈。
不讓她帶著丁點凡塵臟污離去。
奶奶的面容露了出來,昭蘅怔怔地看著她,忍著巨大的悲痛,顫抖著最后一次伏在她的胸口。
無數個寒夜里溫暖過她的懷抱是那么冰冷。
寬大粗糙的手僵硬寒涼,再不復從前溫熱。
她依偎了好久,落了好多淚。
直到諫寧提醒她封棺的時辰到了,她才戀戀不舍地起身,拈香點火,將香插入棺前的香壇內,隨后跪在棺前的蒲團上,緩緩地俯下身,磕了個重重的響頭。
一叩首,愿您往生極樂,若有來生,再續祖孫情;
二叩首,感謝您多年來予我無私的關懷與愛;
三叩首,請您放心,我會好好活下去,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涌動的風吹起她鬢邊的碎發,諫寧看到她的背影孤零零跪在棺前,顯得落寞不堪。
昭蘅無聲無息地跪著,半晌站起身,沉默地往屋內走。
已近酉時,日頭西垂,風聲簌簌。
羽林衛悄無聲息起了靈,幾乎沒有半點動靜,把奶奶抬出了小院。
前后不過一天,昭蘅卻覺得漫長得似乎過了幾輩子。
她的體力已所剩無幾,加之一日一夜未曾合眼,她的五臟六腑都像被攪得天翻地覆。
昭蘅覺得自己再也走不動了,她拼命撐著竹編的臺階扶手,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倒下去。
恍惚中,她仿佛聽到諫寧在喚她。
可是她轉過頭去,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