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沿磕破的痕跡還停留在舊處,當年那個拿著小刀胡亂揮舞,最后被娘親訓斥得哇哇大哭的影子好像就在眼前。
床尾的地上,一直放著一張小凳子,一看就是為了方便孩子上下床。
再遠一點,在那張桌子上放著半張銅鏡。
之所以只有半張,是因為另外半張被摔碎了,摔得那叫一個粉身碎骨。
娘親覺得鏡子被摔碎不是好兆頭,想要收走再換一個,可那孩子卻只會撒嬌,最后弄得長輩哭笑不得,只能任由著那張銅鏡,仍然停留在桌邊。
那半開的窗,正對著庭院中的桃樹。
這屋子靠近前院,與書房相接,只要從門口走出來就能看到那移植的桃樹。
春日的桃樹非常絢爛,會將整個屋子都開滿了花,春風吹來,將那些粉嫩的花瓣掃落地上,屋檐,地板,它們隨處都可以去,無憂無慮,自在得很,也就將整個家都變做了粉色的海洋。
太熟悉。
這一切都熟悉到叫人落淚。
是一場無比珍貴的夢。
驚蟄看到眼睛發酸,才忍不住輕輕眨了一眨,一顆熱淚就猛地墜落下來,啪嗒落在他的手背上。
那滾燙的特意讓他的手指蜷縮了片刻,忽而新生了一種恍惚不踏實的虛幻感。
熱
他慢慢地抬起手
,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濕噠噠的,是淚。
驚蟄愣愣地,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臉。
很痛,皮膚立刻紅腫了起來。
不是夢
居然不是夢。
古怪的狂喜和莫名的惶恐席卷了他的全身,讓他的手指不自覺顫抖了,又猛地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進肉里去,挖出月牙似的痕跡。
哈哈不是夢竟然不是夢。
眼前的東西迅速被霧氣遮上一層朦朧的水光,又被驚蟄拼命地抹去。
他又哭又笑,看起來狼狽,可愛極了。
容九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屋門外。
陽光肆無忌憚地在他的身上撒下光影,他就如同分開光河走來,那種朦朧的光影交錯,一時間讓驚蟄屏住了呼吸。
一種古怪的沉重,緩慢地滲透進了驚蟄的心里,在酸澀之余,卻又有些甜美。
他聽到容九說“怎么剛醒來,又哭了”
男人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淡淡苦惱,走到床邊來,又慢慢抬起手擦去了驚蟄眼角的淚痕。
“這回,可不算我胡說。”
這是真切的淚水。
指尖濕潤的痕跡就是證據。
那冷冷淡淡的聲音,讓驚蟄忽然淚崩。
他再沒有忍住那種情緒,抓著容九的手捂在臉上,低著頭一下一下抽噎著。
滾燙的淚意打濕了容九的手指,讓他的身體一時間都僵住。
淚水通常會被理解成弱者的渴求。
倘若能夠將世間的一切都握在手中,那又有什么值得啜泣
只要足夠強大就無可匹敵。
從前,那些人就是用這樣赤裸裸的事實教導他的,而他也在這樣的血腥里,踩著他們的骨頭,一步步走上了那個位置。
唯有軟弱者,才會無用哭泣。
可現在,容九卻不這樣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