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三一動不動,雪是最好的遮擋物,就算驚蟄的眼力再好,也不可能穿透重重的遮掩,發現甲三的存在。
片刻后,驚蟄重新低下頭,顯然是覺得,方才的感覺是自己的錯覺。
沒有錯,目標對象的確是比從前還要敏銳,尤其是對視線,有著非一般的敏感。
就像是長年累月生活在狩獵區的動物,已然對危險有了深入骨髓的本能。
風吹草動,就能叫他瘋狂逃竄。
這樣的變化,是從冬日才開始,更準確來說,是從景元帝與他頻繁接觸后,才有之。
甲三對此沒有任何感覺,就算這是皇帝造成的,他們也無權多嘴。
每日負責盯梢驚蟄的暗衛,也不只是他一個。
在與輪換的暗衛確認過這變化后,關于目標對象身上的點滴情況都匯聚成字跡,最終濃縮成躺在景元帝案頭的文書。
一只蒼白的手,拿起了那份文書。
景元帝,在朝會上走神。
底下的文武百官吵吵鬧鬧,皇帝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手指間原本抓著個平安結在把玩,根本沒在聽下面說話。
百官早也熟悉皇帝這模樣。
景元帝看似什么都沒聽進去
,可一旦要決斷時,冷不丁一句話,就叫人嚇一跳,保不準他其實從頭到尾,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過,光明正大看著別的文書,這就非常明顯了。
景元帝捏著那份文書不過看了幾眼,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一掃而空,黑沉的眸子緊盯著上頭的文字。
也不知道,那到底寫了什么,竟是叫這位皇帝陛下笑出聲來。
那低低的笑聲,帶著怪異的饜足。
仿佛一聲喟嘆。
霎時間,整座殿宇都安靜下來。
倘若目光有聲,眼下齊刷刷扎過來的迅猛反應,怕是要撕裂空氣里的寂靜。
景元帝,居然笑了。
倒不是沒見過這位皇帝陛下笑,要說是冷笑,獰笑,嘲諷地笑,那可是見得多,反正一旦笑起來,就約莫是他人倒霉的時候。
可現在這笑
茅子世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景元帝是徹底瘋了嗎他現在胳膊都麻麻的,感覺爬滿了雞皮疙瘩。
他下意識看向沉子坤。
這樣的動作,在這朝堂之上太過明顯,茅子世原本不該這么做。
不過現在,一個個老狐貍都比他還要吃驚些,茅子世這動作倒也不顯得有什么了。
不知為何,沉子坤的臉色,比起其他人,卻還是要鎮定得多。
茅子世知道,最近翰林學士那件事,讓沉子坤受到些許打擊,頭發都比從前花白了些,不過,他在外時從不曾流露出自己的情緒,光靠觀察,茅子世也不能看出多少。
就在茅子世要轉回頭時,他看到沉子坤突然嘆了口氣,又輕輕笑起來。
帶著一點懷念。
茅子世愣住,就在這時,景元帝冷淡的嗓音響起“一個兩個瞧著寡人做什么”
景元帝懶散地坐在御座上,兩根手指夾著那文書,半擋在自己臉上,冷漠的黑眸掃了下來,那種可怕的威壓籠罩在大殿上,一時間,就連呼吸聲都仿若消失。
好吧,景元帝還是景元帝。
剛才那一瞬肯定是在做夢,茅子世抽搐了下嘴角。
陳閣老慢悠悠地說道“陛下,臣等方才,是在為賑災之事爭辯,倘若依著邱大人的說辭,再等下去,怕是會死上更多人。”
邱楚明冷聲說道“要是現在就開倉放糧,待到晚些時候,災情更為嚴重,那時就已經無以為繼。”
茅子世的嘴角抽搐得更加厲害。
這兩只老狐貍也是能耐,直接無視了剛才微妙的氣氛,接著之前的話說下去了。
只是眼下,朝堂上說的事,茅子世是半點都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