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抓著他的衣領,離他太近,看清了楚驚瀾玉碎的霜雪,看見了下面滾滾巖漿,看見了他破碎但仍存的傲骨。
楚驚瀾自醒來,至始至終沒問過自己是不是真成廢人一個,他不從旁人這里尋找確切答案,不代表他心里不在乎。
楚驚瀾比誰都難受。
蕭墨一縷發絲垂落在楚驚瀾耳邊,一時間房中只剩楚驚瀾艱難又粗重的呼吸,和壓在喉頭的咳嗽。
“我還當你什么都要憋在心里,疼死自己。”蕭墨面上的怒意消失了,他輕聲道,“這不是能說出來么。”
蕭墨松手,動作輕緩地放下了他。
背部一接觸到床面,楚驚瀾的咳嗽便止不住了,咳了個驚天動地,蕭墨抱著膝蓋在他床榻邊蹲坐在地,背靠床邊,只留給楚驚瀾一個安靜的背影。
片刻后,楚驚瀾的咳嗽才慢慢停歇,他本就不多的力氣幾乎被咳了干凈,躺在榻上虛虛望著房梁,半晌的時間都用來平復呼吸。
也不知過去多久,兩道微弱的聲音同時在房中響起。
蕭墨楚驚瀾“抱歉。”
兩人眼皮一顫,又同時閉了嘴。
這種情況以前也有過,他們怎么總在奇怪的地方默契呢
楚驚瀾一時很想抬手擋住自己的眼,但他現在只能動動手指,挪不了整根胳膊,只能被迫接受這耀眼的天光“你道什么歉”
“我激你的時候,語氣重了點。”
蕭墨方才惹楚驚瀾說話,本來是看到楚驚瀾強忍的模樣,知道他肯定把痛和恨硬壓在心口,于是想給楚驚瀾一個發泄口子,但說著說著,自己情緒也有點上頭。
到底只有十七歲,不是什么千百歲成精的老家伙,哪能做到事事游刃有余呢。
蕭墨抱著胳膊,手指收了又收“我就是想做點什么你又道什么歉”
光鋪在蕭墨水色的衣裾上,楚驚瀾想起睜眼后看到的蕭墨的一舉一動,想到他看向楚郁生的眼神,更想到至今兩人相處的點滴,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蕭墨以為他不會回答時,背后才傳來楚驚瀾的聲音。
“你好像真的在擔心我,所以方才有些話,對不起,我也實在是沒控制住。”
蕭墨微微睜大眼,一時間一股難言的委屈和欣慰同時沖上心頭,惹得他肩膀打顫。
他知道兩人的身份,知道心魔和本體間的鴻溝,也不斷提醒自己,無論楚驚瀾怎樣厭惡自己,都是應該的。
但人心果然最難測,再會自欺欺人,可當你與一個人朝夕相處,與他敞開心扉,得一段輕松快樂的日子,如果最終卻只換得殺意與防備,要說半點不寒心,那是騙人的。
蕭墨抱了抱膝蓋,輕聲哼了哼“誰關心你了,反正我是罪大惡極的心魔。”
楚驚瀾居然從中聽出了一分委屈,兩分埋怨,得是親近之人間才能表現出的小埋怨。
在滿目瘡痍中,他居然想笑一聲,但遺憾的是,實在笑不出。
疼,哪兒都疼,身上疼,心里也疼。
是啊,他廢了,所以旁人敢看他不起,敢趁機落井下石,誰都能來踩踏一腳。
楚驚瀾被褥底下捏緊的手緩緩松開即便是個廢人,他也還要活下去。
如果從此就一蹶不振,看笑話的是別人,在地獄的是自己。
被蕭墨激將把心里那口郁氣泄了,楚驚瀾心頭雖然仍在滴血,但腦子終于強迫自己往前走,能正常思考了“我睡了多久”
“七天。”
楚驚瀾倒灌了一口涼氣,差點又咳起來“我、咳、我娘”
“她暫時沒有大礙,院里的藥有存余,楚家上下暫時因你吵瘋了,沒人想起她,她身邊有個侍女一直盡心跟著,你的消息還沒傳進你娘親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