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光照角度問題,格子衫的影子呈現出不規則的彎曲狀,像一只從未吃飽過的老鼠,弓著身,隱藏自己干癟的肚子。
重朝偏了下頭,淺色的瞳孔被陽光照透,臉上帶出愉悅的笑意。
半個小時前,城中村一間單人房里。
哐當
哐當
巨大的噪音中,年輕男人皺著眉,在噩夢中驚慌地揮舞著手臂,嘴里念叨著胡話。
“不,別再往下掉了我不想被吞掉,我不想被吞掉”
“我是天選之子,我不會死我不會死”
巨浪卷起雪白的浮沫,深沉的海域中,銀色巨影越來越近。
“啊”
他慘叫一聲,從噩夢中驚醒。
鋼絲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他掙扎著坐起身來,淺棕色的格子衫已經被冷汗徹底打濕,腳面上,粗短的黑褐色毛發已經無法再控制。
他呆了幾秒,猛地轉過頭,仇恨的眼神透過窗戶,投向依然在發出噪音的工地。
“都怪你們,大半夜和中午施什么工”他喘了幾口粗氣,肩膀不停顫抖,“要不是你們吵我睡覺,我才不會做噩夢”
不會做噩夢,他的精神就不會變差。
精神沒有變差,他早上的工作就不會出現紕漏。
工作正常完成,他那個上司就不會對他說“不想干你就直接滾蛋”。
“是你們的錯,都是你們的錯。”
身穿格子衫的男人五官一陣扭曲,面上突出如同老鼠一般的吻部,四對眼睛里充斥著怨恨。
他站起身,拖著越來越沉重的身體,怒氣沖沖向工地走去。
城中村的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些許臟水順著街邊的淺溝流向外面,散發出菜葉腐爛的味道。
格子衫被滿腔怒火沖昏頭腦,完全沒有在意這和平時不同的寂寥景象。
他惡狠狠推開正對城中村街道的工地大門,爆喝一聲“施你媽的工,還讓不讓人午休了”
哐當
哐當
回應他的,不是工人驚慌的叫聲,而是打樁機規律又沉重的作業聲。
格子衫順著聲音看過去,憤怒瞬間凝固在他臉上。
正午熱烈到有些毒辣的陽光下,偌大一個施工工地里竟然一個活人都沒有。
各式各樣的施工機械擺放在場中,需要打地基的地方早已挖好了坑。
距離回填土不遠的位置,一臺刷著黃色油漆的打樁機正在運作。
器械上沒有工人在操控,發動機也沒有點火。
沒有柴油的氣味,也沒有運轉的嗡嗡聲。
只有樁錘在規律起落。
哐當
哐當
巨大的、違反認知的響聲中,格子衫身體重重一抖。
他本能地弓起身,三張高低不一的嘴咧開,呲出滿口尖利的細牙,從喉嚨里擠出威脅的吱喳聲。
下一刻,他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么,只僵硬了幾秒,強烈的羞恥就席卷了他的意識。
“裝神弄鬼”
什么鬼玩意兒,還以為他是那種無能的普通人嗎
玩這種小把戲是想嚇唬誰呢
格子衫惱怒不已,尖銳地嚎叫一聲,隨手抓起身邊的起重機,狠狠砸向打樁機。
“哎你干什么呢損毀他人財物是犯法的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