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約一
宮人端著重新煮好的湯藥送進來,恭敬放在一邊,而后急匆匆地退下。
沈檀溪望見宮人衣擺上沾著血。
外面隱約能聽見時不時傳來的嘈嘈雜雜,哪里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有的人在逃命,有的人陷在恐懼里。沈檀溪從宮外被帶進來的時候,一路上見到很多逃竄的人,還有一條條被拖拽的尸體。她甚至看見了明慈公主的尸身。曾經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不過是等待腐爛的軀殼。
古往今來逼宮奪位沒有不血流成河的,更何況亓山狼活剝了舊帝的人皮拭刀,誅殺齊氏滿族。他本就因為與狼為伴的生活習性令人生懼,今朝此番狠絕的殺戮,如今宮中怎能不人人自危
沈檀溪收回思緒,轉眸望向床榻上的齊嘉恕。
他現在已經是最后一個齊氏人了。
沈檀溪彎腰,雙手手心貼在湯碗上,覺得湯藥不是那么燙,才端起來走到床邊坐下,遞給齊嘉恕。
“把藥喝了吧。”
齊嘉恕心里煩躁,如果此刻是別人給他端藥,他必然已經將藥打翻。他冷眼看了沈檀溪一眼,還是把心里的煩躁憋了回去,不過他也沒接她遞來的藥。
“把藥喝了吧。”沈檀溪重復。見齊嘉恕不動,她騰出一只手來去拉他的手,這才發現他右手鮮血淋漓。
沈檀溪嚇了一跳,手一抖,手里的湯藥差點傾翻。再看一眼齊嘉恕胸口衣襟上的血跡,她急急將湯藥放回床頭小幾上,環顧左右不見人,又提裙奔進院子里。小院冷冷清清,一個宮人也沒有。都被被今宮嚇破了膽逃命去了嗎
她折回屋,打開桌子上的藥匣,幸好里面的傷藥很齊全。她望一眼床榻上病懨懨的齊嘉恕,轉身提裙快步邁出門檻。當她再次回來的時候,雙手端著一盆清水。
她端著清水朝床邊走去,將水放下,彎腰去解齊嘉恕的衣裳。
齊嘉恕撩起眼皮瞥向她,想說什么,又把話咽了回去。
沈檀溪解開齊嘉恕的衣襟,這才發現傷口在他的心臟位置,她微微變了臉色,急忙拿著擰干的濕帕子小心翼翼去擦他胸膛傷口周圍的血痕。周圍干涸的血跡被擦去,盆中清水逐漸變了顏色。
擦去污血,傷處看得更清楚些。劍傷并不深,可位置實在兇險。此刻仍有鮮血不斷從齊嘉恕心口的傷處涌出來。
沈檀溪蹙著眉,拿起藥匣里的止血散一點點小心涂在傷口處。那些溫熱的血染上她皙白的指腹。
青絲從她肩頭滑落,懸墜在兩個人之間。齊嘉恕視線落在那縷青絲之上,夏日的風從開著的窗戶吹進來,帶著絲暴雨后的潮,潮濕的風讓她垂落下來的青絲輕輕地拂動。
齊嘉恕就這樣望著這縷青絲,那顆憤怒、怨恨、絕望與悲痛交織的心逐漸平復下來。
他是齊氏唯一得到寬恕的人。他名字中的“恕”居然應驗在了這里。可是一閉眼就是一個死,活著卻要難太多。
原來得到寬
恕活下來,是沉重的。
好半晌,齊嘉恕將目光上移,望向沈檀溪。卻見她紅了眼睛,長眼睫下的眼眸隱約有一點濕。他好奇地問“沈檀溪,你該不會心疼了吧”
沈檀溪用紗布輕壓在他胸口的傷處,手臂繞過他的身體,將白色的紗布一層一層緩慢纏繞。至于他的問題,她沉默不答。
她再重復先前給他處理傷口的步驟,去處理他右手上的傷。他掌心的割傷竟深可見骨。沈檀溪抬眸望了他一眼,蹙著眉給他清理。
他手上的傷沒有及時處理,又碰過其他東西,傷口里攙著塵土和細沙。她處理得極小心仔細,湊過去輕輕地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