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束純白色的洋桔梗,是他研究的龍膽科中,園藝馴養最成功的花之一。
在我所知的五千種植物中,沒有一種可以比擬你。那就用我鐘愛的、研究的花束為你獻上一份微薄的賀禮。
后來,他終于還是知道了她的社交賬號。
在他往來圖書館一個又一個寂寞的清晨與夜晚中,她的紐約生活光鮮而恣意。香檳,禮服,名流,煙花。
o過一張與一個白人男生的合影,他是鼓手,向斐然知道,在與他相隔兩個街區的酒吧表演,與他有過兩面之交。
他們曾經離得那么近。
有一天,她發了一張蘭花的照片,說蘇菲今天告訴我,賣花的跟她說,這個蘭花身上有故事。什么故事
向斐然回復了她,告訴了她這個蘭花的名字。
“經過漫長的協同進化后,它的形態高度適應了某一種傳粉者,以至于為它傳粉的昆蟲滅絕后,它無法再接受新的。值得慶幸的是,在演化中,它也擁有自花授粉機制。就這樣,它轉變為自花授粉,并停止了在形態上的演化,將自己所有的形態都停留在了那一種昆蟲曾光顧于它的時刻,成為它湮滅后在這個星球上有關它的最后的孤獨的記錄。
這也許就是她所說的故事。”
她曾點進這個帳號,可是這個帳號里什么也沒有。
她如此篤定不會是他,因為他不會給生物演化套上一個如此浪漫孤獨的敘述。
新聞播報說紐約今年會有百年難遇的降雪。
雪花落下來時,不論走在哪個街區哪條街道哪座大橋的人,心里都模糊地跟著想也許這就是電影里,故事會開始的雪。
向斐然仰頭看了看磚紅色建筑間的輕而圓融的雪,在垃圾桶邊抽完了剩下半截煙,推開門走入公寓。
位于曼哈頓上西區的老公寓年歲久遠,就連樓下的dooran也有著十分匹配的歲數。看見向斐然后,倒是從昏昏欲睡中精神一振。
向斐然走近柜臺,腳步站停,從隨身的筆記本中抽出了一片葉子。那葉子葉脈清晰,呈羽毛狀,葉綠素還很濃翠。門房一手接過,一手脫帽給他比了個舊式的禮。
向斐然頷首,走進散發著陳年氣息的電梯。
兩人自始至終沒有一句寒暄,但門房坐回去時,從抽屜里取出一本鼓鼓囊囊的牛皮紙色筆記本,將那片葉子平整地壓了進去。
鑰
匙剛插進鎖孔中,門率先被從里面打開。來自意大利的舍友西蒙站在里側,穿戴整齊,看樣子是正打算出門。
向斐然將鑰匙收進沖鋒衣的口袋,沖他點一點頭,摘下一側黑色耳機,算是打過招呼。
“回來得這么早是不是雪很大”西蒙說扶著墻穿鞋。
每逢周二,布魯克林植物園全天免費,于是他這位拿了哥大植物學直博全獎offer的舍友,便總會坐上紐約市糟糕的地鐵,不遠萬里前往那一邊。
當然,讓西蒙印象更深刻的是某個周末,當他心血來潮跟他一塊兒去散心時,赫然發現這位東方舍友近期鐘愛的綠茵地是他媽的一片公墓。
自此以后,西蒙對他連帶著遙遠的東方古國都肅然起敬,走在路上看到隨身帶銅錢的東方面孔絕對自覺離開一丈遠。
公寓大樓的管理方已開了供暖,屋子里還算暖和。向斐然先將懷里那盆「油畫婚禮」在玄關上放好,繼而摘下另一邊耳機,將線繞好。
這副價值一萬二的有線耳機是他渾身上下唯一值錢的家當,被仔細地收納進了配套的保護盒里。
做好這些后,他才脫下外套,回答了舍友的問題“還好,剛開始下。”
“這是你買的”西蒙將旺盛的好奇心轉向那盆葉面白綠相間、葉底和莖卻呈紫紅色的植物。它看上去半死不活。
“別人的。”
西蒙目光炯炯地等著,向斐然不得不大發善心多說了幾個字“joy讓我幫她救活。”
“e”西蒙聳聳肩不知當不當講,“這是joy的手段,她對你感興趣。”
向斐然臉上毫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