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在布魯克林植物園待了半天,又前往綠林公墓散步了數小時,本打算回程時順便去大都會博物館消遣完剩下的時光的,由于joy的拜托,他不得不繞道去了七十街,取走這盆快死的吊蘭。
「油畫婚禮」吊蘭只要十二刀,對于它的主人來說,給小費也嫌拿不出手。但joy在電話里十分懇切“救救它。”
他只好轉乘地鐵,前往他十分厭煩的第五大道。
在玄關處見面,joy一邊撩頭發一邊笑吟吟地問“它現在很危險,可以請你經常上門來陪它嗎”
曼哈頓代遛狗是40刀一小時,臨終關懷植物這種服務,收費暫且不知。向斐然淡定地報了一個數,收獲美女臉上一串省略號。
這盆半死不活的吊蘭最終還是得以被他抱了回來,否則會被它的原主人丟進垃圾桶。
向斐然將吊蘭抱回臥室,在落地窗邊找了個角落安置好。這之后,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一個句號,透露了當事人在存號碼時的敷衍。
向斐然按斷,接著從hatsa里回撥出去“我說過了,國際長途很貴。”
向微山的聲音還是很沉著渾厚“給你充的話費也不要。”
他一直給向斐然充話費,這是他唯一能不經過他同意打給他的錢,但
一律被退了回來。
向斐然沒接他這茬,半蹲下身,認真觀察這盆吊蘭的狀態,邊分神問“什么事”
“今年放假既然不回來,我給你安排了一個見習機會。在伍”
“不去。”
向微山呼吸聲的波動顯而易見,顯然是壓下了某種不快。隔了兩秒,還是沉沉地說“既然不領人情,那至少登門拜訪一下,這也是你爺爺的意思。”
及至晚飯間,一封措辭標準的派對邀請函發送至了他的郵箱,落款是「伍」。
向斐然咬著吐司片,一目十行閱過后,將它刪了。
稍晚些時,向聯喬果然親自來了電話,跟他說了很久與伍家的淵源,言談間,他提到了商伯英。
“到了這個歲數,不知道哪一面就是這輩子最后一面了。這一點你這個年紀是不會明白的。”他聲音里有嘆惋,比三年前蒼老。
我明白。
向斐然心里答他。
緣份的斷點與年紀無關,有時歲月還長,離別卻快。
因為這通電話,他不得不從衣柜里翻出專為參加學術會議而準備的正裝三件套。
不是沒考慮過放在防塵罩里拎去酒吧,但從公寓所在的位置到曼哈頓下城,他需要乘地鐵加騎車,隨時可能會被街邊和地鐵里醉醺醺的流浪漢零元購。
人生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干脆把西服穿到了身上,外面加套一件沖鋒衣,就這么去了酒吧。
更衣室內,樂隊成員和經紀人一邊對他進行了無情的調侃,一邊猜測這套看不出品牌的西服要多少刀。
鑒于自己已經憑借過人的意志力和懶惰精神裝了一年的啞巴,向斐然對一切置若罔聞,只是勾了勾唇,在架子鼓上敲出一串十分輕率而干脆的低音,那模樣松弛從容又十分欠揍,意思是閉嘴。
駐演了半場,拿到當日出場費后,他與前來交接的黑人鼓手互相致意,重新換上西服,將北面沖鋒衣拉到頂,騎上那輛銀色公路自行車,去往地鐵站。
路燈下,雪花紛紛揚揚,高大的身影與夜色像要融為一體。
他是如此意興闌珊得近乎淡漠,并不知道,他的下半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