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有他不知道的東西他在野外辨識植物的能力讓扎西深深折服,不僅能認,還能說出典故一二,在藏藥典籍里的名字和當地人的俗稱。他沒賣弄過,別人問,他便答,什么科什么屬什么種。無法確認到種的,比如杜鵑,全世界植物學者公認的難鑒定,他便也只謹慎保守地只給到屬名,絕不會為了裝逼而亂說。
扎西沒問過他確切能辨多少植物,在他心目中,向博認識全世界。
向斐然沉吟“形態上確實很接近,但這里海拔高,氣溫低,又是三月份,不應該。除非過去一段時間,這里天氣持續變暖,或者土壤、水分、真菌有什么特殊性。”
他抬起頭,對商明寶說“你拍照,我采樣。”
他需要帶回去做更詳細的鑒定。
商明寶立刻點頭,從背包里取出相機。她這兩天進步飛快,做事細致,已可以讓向斐然全然放心地將這件事交付于她。
向斐然采了一株完整的植株,裝入采集袋后,貼上標簽和條碼,又在手機文檔里記錄下采集時間、地點、海拔、生境、天氣、物候期。在采集人這一欄,他寫下了他、商明寶和扎西的全名。
他們忙完,扎西的一根煙也抽完了,
提醒說“向博,天氣不太好了,我們早點回去。”
沿著原路返回,腳程快了許多。風聲獵獵,從背后往前吹,宛如推著人走,使人心頭涌起緊迫感。抬頭望,天色黑沉,像電視失去信號的雪花片這是商明寶和向斐然都無法想到的比喻句,因此是浮現在扎西的心頭。
天霎時黑了。
向斐然幫商明寶將頭燈固定好,捏緊了她的手,聲音沉穩“跟著我,抓緊我。”
他的掌心很熱,有汗濕的潮意,指尖卻冰冷。
景象可怖,從雪山尖涌下的風如嬰兒夜啼,風里有刀片,割人眼,商明寶全程都睜不開眼睛,眼珠子飆淚。
終于下到平緩地帶,她才知道自己兩腿發抖得厲害。卻不讓向斐然看穿,否則下次他有了理由不帶她,孤身一人走入這樣的風暴。
高山天氣擅變臉,下至草甸,日落光又破開了云層,澄亮地照射在林緣。
又聞達魯鈴鐺聲。
商明寶有了死境回來的感覺,不真切。回頭看,灰云壓山頭,恍如隔世。
今天來不及下山,只能等明天一早。扎西提醒那雨云過不了多久就會降落到這里,因此一切從簡。
快速地吃完晚飯和洗漱后,他們各自回帳篷風,如期而至。
商明寶被命令留在帳篷里,向斐然出去和扎西一起檢查三頂帳篷的地釘。
帳篷被吹出了旗幟一般響亮的滑動聲,掛在頭頂的馬燈不住地來回晃悠。商明寶屈膝坐在睡袋上,目不轉睛地馬燈,留神著外面的動靜。地釘是她打的,她恐怕自己做得不到位,給向斐然此時額外添加了工作量或者,會不會忽然被吹飛出來,然后傷到他
與第一次知道他要去冬季的威斯康星州做多樣性調查時比起來,她對于野外惡劣與危險的想象有了切實的畫面和細節。
就在她坐不住打算鉆出去看看時,拉鏈被拉開,向斐然鉆進來的同時,順手抓住了要被吹飛出去的兩張活頁紙。
他先拉上了外帳門后,才動手脫登山靴,耳邊聽到商明寶緊張地問“不會睡著睡著,帳篷被吹走吧”
向斐然笑了一下“不會,我檢查過了,你的地釘打得很好。”
商明寶長舒一口氣,聽著外面的鬼哭狼號,有種身處末日孤堡之感。
“達魯會被吹走嗎”她覺得好久沒聽到鈴鐺聲了。
“不會,他被扎西牽到木屋里了。”
“那它晚上要餓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