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向聯喬的政治身份這一層,向斐然還無法確定商家是否會放行,但路是一步步走的。想不通的環節,放之后再想。
他甚至笑了,很少笑的人,剛過完三十歲生日的男人,勾起一側唇角揚起笑時還是很有少年感,有一股篤定,有一股劫后余生,有一股意氣,助他一往無前。
自香港飛往紐約的飛機起航時,向斐然用手中的卡刷開了「微山生命」的大門。
作為生物醫療領域里的獨角獸,「微山生命」的深藍色玻璃大廈現代而氣派,市場和研發分布在不同的兩棟樓,以一道全玻璃走廊相接。
與另一棟樓的絡繹不絕比起來,科研樓進出管理嚴格,只在有接待任務時才見生人,大廳清冷,進出人員有統一的著裝規范。
穿黑色軟殼沖鋒衣的男人刷開門禁走進大堂,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前臺和安保微笑阻住“先生,請您下預約時所留的姓名與單位,我幫您查看一下。”
“向斐然,植物研究所。”
“向”前臺在系統中錄入名字,臉色凝住,小聲道歉后立刻提起了座機話筒。
五分鐘后,脫了實驗袍的首席科學家、執行董事鄭奧親自下來迎接他。
那一天,向斐然參觀了這棟大樓里所有的實驗室。
在過去三十年里,向微山的公司有三款藥進入醫保,成為兩種腫瘤及一種免疫性疾病治療中不可替代的藥物,并在全球五十多個國家上市。
除此之外,「微山生命」還在進行智慧醫療方面的布局,有關基因組學生物數據庫的建立飛速發展,為社會衛生組織及科研機構可信賴的基因測序和生物信息技術終端服務。
向斐然的課題樣品,也曾送到這里來獲得數據。
他雖然從沒有走進過,但對這里一點也不陌生。十六歲之前,他密切地關注著向微山團隊的一切產出,雖然父母離異,但談說月從未說過向微山壞話,向斐然崇拜他,一心認定會在畢業后走進他的實驗室,助力生命科學的難關攻克。
是在談說月遇難后,他才開始梳理向微山的發家史,他才注意到母親那些沉默的細節里寫滿痛苦。
「微山生命」,是建立在談說月生命廢墟上的大廈,在她血肉里長出來的獨角獸。
那一年,向斐然從這漫長的卷宗里獲得答案,徹底調轉自己的研究方向,自絕了有關向微山的一切,也即自絕了有關生命科學和生物領域里最富名利的一切。
實驗室里有不少熟面孔,曾經國家集訓隊的同學,美國頂尖的博士們。乍然相逢,有的人驚喜,有的疑惑,有的不敢認,有的臉色復雜。
生物醫藥的研發跟向斐然的學術背景涇渭分明,很顯然,向微山要他回來不是為了他領銜做研究,近百人的頂尖科學家團隊不缺一個少年天才
他要的是一個接班人,一個在商業、決斷、學術上都手腕出色、有足夠視野、嗅覺靈敏的接班人。
“師兄只看好了你。”鄭奧毫不避諱地說,“我知道談小姐的事,但你不應該忌諱這間公司,你應該走回來,替她拿走她本該擁有的東西。”
向斐然臉上沒什么表情,只唇角微勾“鄭博,你跟你師兄都很擅長冠冕堂皇。”
鄭奧臉上的笑雖僵,但到底維持住了“別把我當敵人,斐然。”
天氣徹底轉暖前,向斐然去了一趟談說月出事的流石灘。風聲寂寂,曠野無人,他站在鋒利的山坡邊緣,拋撒出了一把風馬旗。
「對不起,媽媽,我找到我的愛了。我將要從這里離開。」
那些方正的、印著圖案的彩色紙片被狂風吹過他的頭頂,很快地淹沒在灰黑色的天空中。
沒有人聽到他的吶喊,竭盡全力,是那么震蕩,又是那么渺小,將從十六歲起就壓抑的憤怒質問通通拋向天地與山谷,又被這無聲的山谷吞沒。
出現在「微山生命」的向斐然,人們的評價是他話很少,雖然背負著種種懷疑和非議,但他不為所動,面容里有一股下了決議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