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斐然勾了些唇角,“辛苦。”
方隨寧想打爆他的腦袋“你能說點人話嗎”
向斐然安靜數秒,蹦出平平淡淡的一句“方隨寧,我挺難過的。”
這就是他的人話了。
十二歲那年,談說月的葬禮后,回到山中,她吭哧走了好遠的山路,在他常去的那個山坡上找到了他。他什么也沒干,只是躺在草上曬太陽。暮春的陽光曬在他的臉龐上,從模樣看,根本看不出他經歷了什么。方隨寧那時不懂,十二歲衣食無憂的小屁孩能懂什么呢問,斐然哥哥,你不難過嗎那時的向斐然也說,挺難過的。
方隨寧忍不住問“她有別人了嗎”
可是看昨晚商明寶的表現,又不太像。她對他還愛著,她看得清楚。
她知道他們進行了這么久的戀愛長跑,聚少離多,又都處在學生轉向成人的劇烈變化階段,有諸多難關、諸多疑惑,孤獨感常伴隨挫折侵襲而來,而偏偏雙方又都那么閃耀、條件優渥,身邊絕不缺人雪中送炭、噓寒問暖,被人趁虛而入這種事情,雖然唏噓,但也算常見。
“沒有。”向斐然讓她別亂猜“是我們自己之間的問題。”
“我不明白。”
向斐然扯了下唇角“你跟你那位前男友分分合合十幾次時,我也不太明白。”
方隨寧沒料到他這種狀態下還能噎她,冷哼一聲,“少來笑我,說不定你們也分分合合。”
“不會。”
“可是你就是很愛她。”
“我也不是生下來就愛她的。”向斐然目光平靜。
他也不是生下來就被設定了程序,非愛她不可的。他無非只是要回到不愛她的狀態而已,跋山涉水,總有一天。
方隨寧不再特地開玩笑松泛氛圍了,正好護工送了餐食進來,向斐然略吃了一點,接了來自同僚的兩通慰問電話,問方隨寧“真不能走”
方隨寧指著門口“你走到那兒試試呢”
向斐然依言走了,單人病房不大,越過床,短短三步的距離,一陣暈眩猛然襲上頭頂。扶著門框平復了一會兒后,乖乖地回來。
“醫生都說了,就算底子好也不能折騰啊。”方隨寧叉起隨餐附送的一小塊蜜瓜。
“給我找點事做。”
方隨寧一臉“exce”,“玩手機啊。”
“現在看不進去文獻。”
方隨寧“你懂不懂什么叫玩手
機”
向斐然只能拿起手機。屏保是他和商明寶的合影,他換了,從系統里隨便選了張風景圖,點開微信,看到她還在他的置頂,試了數次,那個「刪除對話」的紅條出現又滑回去。
還是舍不得。
那就不對抗了,順其自然吧。也許商明寶會把他刪了。
他后來開始整理相冊。相冊分門別類井井有條,向斐然長按那個名為“商明寶”的相冊,刪除了里面所有的照片。
方隨寧下午還要參加劇團的排練,吃過午飯后便匆匆地走了,走之前叮囑他不要掙扎,安心躺平。
“對自己好點。”她手指指著他鼻尖說,被向斐然蹙眉移開,“少沒大沒小。”
方隨寧沒想過她一走,向斐然臉上的神情、眼眸里的所有色彩都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病房里靜得讓人難以忍受,靜得像一個壓力球,擠迫著他、封閉著他、喧囂著他。他耳朵里的蜂鳴一刻也未停止。為了蓋過這個聲音,向斐然打開了壁掛電視,找到了最沒營養最嘈雜的一檔節目,認認真真地看著,像看學術報告。五分鐘后,他滿身冷汗地下床,鎮定走到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