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十八年中,有兩人騙江頌月最狠。
一是賀笳生,騙的是她江家的錢財與信任。
錢財不算多,權當是養條狗了。
讓江頌月耿耿于懷的是賀笳生翻身之后高傲的態度,和對祖父祖母的不敬。
如今他門庭來往皆是清高的文臣官宦,只要一想他是何等的風光,江頌月就倍感憋屈。
另一人叫蔣平勉。
江頌月因被封縣主,接觸到諸多貴女,見識過她們拋花傳詩的名門風采后,深刻感受到自己與她們的差異。
自覺學識淺薄,難登大雅之堂,回府后,她就打開祖父塵封的書房,翻看起那些枯燥文章與詩句。
她看不懂。
府中沒有讀書人,她就斥巨資請尚賢書院的夫子登門教導。
蔣平勉教了她兩個月,讓她參照先達名詩進行仿寫。
名詩句是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江頌月絞盡腦汁仿出一句河水沖走游魚,急忙忙。
蔣平勉未予點評。
翌日恰逢佳節,江頌月帶祖母外出游玩,偶遇聞人雨棠等人,以及在遠處點頭哈腰候著的蔣平勉。
聞人雨棠邀江頌月對詩,當著眾閨秀的面念出這句仿詩,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十六歲的江頌月胸無點墨,偏愛附庸風雅的名聲,就此坐實,被嘲了整整一年。
也由此,她認清自己的確不是舞文弄墨的料,再怎么努力,也與那些飽讀詩書的權貴閨秀們有著難以跨越的鴻溝。
江頌月放棄追逐她們,丟棄晦澀難懂的詩書,重新做回滿身銅臭的商女。
她討厭被人欺騙,掏出真心反被人恥笑的感受,她不想經歷第三次。
幸好聞人驚闕沒有騙她。
他真的瞎了,所以沒看見她偷藏落下的楓葉,沒看見她飲水時偷偷擦臉與那不雅的睡姿,更沒看見她此刻拖著傷腿、姿勢扭曲地趴在他懷中的模樣。
江頌月喜歡瞎了眼的聞人驚闕。
“我知道了,是我誤會了”江頌月是打側面撲去的,鼻子不慎磕到聞人驚闕肩膀,疼得她聲音嗡嗡的。
她攀著聞人驚闕的肩膀想爬起來,半跪著的膝蓋一用力,小腿骨上就傳來陣陣刺痛,疼得她差點流下眼淚。
“不怪縣主,姑娘家警惕心重些總是沒錯的。”聞人驚闕體諒地為她開脫。
江頌月更是愧疚。
“其實縣主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實不相瞞,聞人雙目已完全失明,內心惶惑不安,只是恐在縣主面前失態,為保住臉面,硬是調動全身所有感官,拼盡全力裝得淡然”
江頌月驚詫,仰臉與他確認“你害怕泰然自若的樣子都是裝的”
“是,不然怎么總要縣主來拿主意呢”聞人驚闕似有慚愧,停了下,苦笑道,“縣主傷了腿尚且沉穩鎮定,我一個大男人,若是驚慌失措、痛哭流涕”
那的確太丟人了,也有點讓人瞧不起。
江頌月心中舒坦,腿疼都因舒暢的心情而緩解,她道“那你挺會裝的。”
聞人驚闕的眼皮在這一刻猛然跳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