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家的老太爺,就是外人口中的輔國公,年近七旬,精神抖擻,是聞人家說一不二的家主。
聞人驚闕到時,恰好碰見大老爺與大夫人離開。
雙方于書房門口相遇,大老爺被夫人搗了一下,剛端起長輩的架子,身后傳來一道蒼老的咳聲,他瞬間熄了聲,簡單關懷小輩幾句,疾步走開了。
書房中,高坐上的輔國公從聞人驚闕無神的雙目看到他手中竹杖,再移到他遲緩但穩重的步伐上,待他站定,方道“你走偏了。”
聞人驚闕耳尖一動,循著他的聲音向右前方邁出兩步,這才立到正中央。
與輔國公行禮后,道“還不熟練,再過半個月應當能好些。”
輔國公雙目閃爍著敏銳與洞悉的光芒,注視他片刻,問“當真全然看不見了”
“祖父懷疑我”
“如今這個結果,你不該被懷疑嗎”
聞人家三公子的發妻是西涼袁家嫡女,聞人驚闕的親事不會比他的差。
輔國公原本想給他定的是云襄郡主,因他意外眼盲,這樁雙方長輩有意的婚事沒了影,可供的選擇也驟然減少。
畢竟云襄郡主之類的貴女,即便是為了籠絡權勢,也不會選擇失去前途的瞎子。
“你從來就沒想過順從我的安排,不是嗎”
聞人驚闕沉默片刻,幽幽一嘆,道“祖父英明。”
“所以菩提廟路上的意外是你一手安排的,所謂的眼瞎,也是假裝的”
“那日偶遇云襄郡主,知曉六妹與她透漏了孫兒行蹤,我心中不悅,的確生出這樣的計劃,想要教訓她一頓。只不過被人捷足先登了。”
否認意外為自己所策劃,聞人驚闕停頓了下,再道,“孫兒眼睛確有受傷,但并非完全不能視物,只是模糊了些,猶若濃霧籠罩。離得近些,是能看得見的。”
說著,他將竹杖背在身后,長身玉立地站在書房中央,微笑注視輔國公。
那雙眼睛眸光流轉,好似幽深的潭水,與初踏入書房時判若兩人。
輔國公瞇起眼,細細端詳他一遍,道“坐下說話。”
“是。”聞人驚闕走向一側椅子,動作很慢,像是在努力辨認,又像憑著記憶摸索。直到他順利坐下,手中竹杖都未曾點地試探,卻也未離手。
輔國公神色莫測地看完全程,向著安靜佇立在角落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侍衛點頭,悄無聲息地將桌上倒扣著的笸蘿掀開一道碗口大的口子,正對著聞人驚闕的方向。
“既能模糊視物,為何謊稱全然看不見”
“祖父教過,防人之心不可無。”
祖孫二人說著,半開的笸蘿下有猩紅蛇信探出,就在聞人驚闕右手邊幾寸。
輔國公瞥見,適時端起茶盞,杯盞碰撞聲遮掩了紅斑黑蛇“嘶嘶”的吐信子聲音。
一黑一青二蛇相繼爬出,一只順著桌腿向下爬,一只沿著紅木扶手爬上聞人驚闕坐著的椅子,光滑油亮的細長尾巴懸空搭下,就垂在他手臂上方幾寸。
聞人驚闕無知覺地繼續與輔國公交談。
“你偽裝得很好,老夫竟也看不出你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是祖父教的好。”
聞人驚闕剛說完這句,恰好青蛇落到他腳面上,他眉頭一蹙,往下看了一眼,并無其余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