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值時間,賀笳生正與同僚道別,遠遠看見扶著聞人驚闕走來的江頌月,他完全可以假裝沒看見,撐起傘走入雨中,很快就能將二人擺脫。
但他沒動。
他今日顏面無光,面對江頌月時屈辱得生不如死,但潛意識里有個聲音告訴他,主動避開江頌月,相當于承認自己低她一等,更加惹人恥笑。
賀笳生忍住了拔腿就走的沖動,待二人走到近前,與同僚一起向人行禮。
“方才聽你們提到諫議大夫楚大人,這案子定了”
有人答道“回少卿大人,司徒少卿已查清并將證據稟明陛下,關于楚大人的判決,這兩日就該下來了。”
聞人驚闕惋惜地嘆息一聲。
這案子本是他手上的,查了大半,他眼睛出了意外,案子就移交到司徒少靖手中了。
多少涉及到兩個上級之間的矛盾與利益,下屬們不敢過多談及,有些腦子靈活的,急忙轉移了話題。
“大人與縣主這是要回府了”
聞人驚闕道“是,天冷了,早些回去。煩請各位明日與司徒說一聲縣主來訪的事。”
下屬紛紛應是。
聞人驚闕好說話,但上下級之間除了正事與客套之外沒什么可說的,加上天冷,也確實不適合在廊下多言。
簡單聊了幾句,他轉向江頌月,溫聲詢問“回去吧”
江頌月“嗯”了一聲,從侍衛手中接過油紙傘。
她一手撐傘,一手扶著聞人驚闕,手上施力的同時,要提防雨水打在二人身上,還要注意腳下積水,走得很慢,很謹慎。
在淅瀝雨中走了幾步,聞人驚闕望著她微鎖眉心下低垂的長睫與肩上的濕痕,覺得今日不太暢快。
比昨日失利更加不順。
被江頌月扶著的那只手指尖動了動,他突然閑話家常般道“前日八妹說想要賦香齋新出的胭脂,待會兒去東街給她買了吧,順便再買些她愛吃的糖漬青梅”
江頌月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不是說兄妹間相處少,不若尋常兄妹那么親密嗎
怎么今日反了常態
疑惑中,聞人驚闕的身子忽地向她身上輕微偏了一下,江頌月被這突來的重量一壓,驚慌地扶著他,手中油紙傘差點扔掉。
幸好聞人驚闕及時穩住自己,沒將這意外展露出來。
他低聲道“路滑,我走不穩。月蘿,我來撐傘,你專心扶著我吧,別讓我在人前出了丑。”
江頌月定不能讓他在大理寺一眾下屬面前出丑,忙將油紙傘塞入他手中,兩手牢牢扶著他的手臂,緩慢帶他前行。
身后眾人目送二人離遠,等身影徹底融入雨幕,才陸續離開。
賀笳生又是最后一個。
他遙望著江頌月頭頂向她傾去的傘面,閉目冥想今日在江頌月面前低頭的那瞬間。
他甚至沒資格與江頌月交
談。
賀笳生額頭青筋因隱忍而暴起,又記起方才聽見的,關于聞人聽榆的丁點兒消息她想要賦香齋新出的胭脂,愛吃糖漬青梅。
前者是京中有名的脂粉鋪子,一盒胭脂少說幾十到幾百兩銀子,只有權貴買的起。
后者就常見的多了。
賀笳生愈發急切地想要出人頭地。
他需要銀錢、需要地位,以及一個新的能撐得起門楣的妻子和能為他鋪路的岳家。
聞人驚闕真就順路去了東街,買了三份胭脂和幾包蜜餞。
胭脂其中一份是江頌月的,另兩份是給兩個已及笄的妹妹,蜜餞就多了,三嫂與下面幾個年幼的弟弟妹妹都有。
江頌月見識過許多好東西,但男人送的胭脂還是第一次,有點稀奇。
心頭縈繞的瑣事暫時壓住,她等不急回到國公府,半路上就將胭脂打開了。
車廂中沒有銅鏡,怕花了妝容不敢上臉,她就在手背上試。